不等萧扶光开口,沈磐便驰远了。
碧圆自然也听在耳中,心道究竟是与不是,那也是郡主说了算,哪里轮得到别人来说嘴?也不知这沈大人是安的什么心。
她虽不服,却也没开口。毕竟跟在郡主身边日子久了,人也稳重上许多。
下午时沈淑宁来到银象苑同萧扶光道别,原来上午接到萧扶光的指派后,沈磐回家后便同她商议。兄妹二人都是自理惯了的,当下决定今日便启程。兄妹俩手脚利索,沈磐去御史台,沈淑宁则在家整理行囊。御史台和吏部都被萧扶光打过招呼,不一会儿的工夫便为沈磐留了职,极快地走完了流程。
沈淑宁思来想去,还是来同她道个别。
“怎的这样着急走?”萧扶光想了想说,“再过两日也不迟,何况这次上任的是你兄长,他办完事便会回来,这段时间你不妨留在我这里,等你兄长回来。”这阵子沈磐实在帮了不少的忙,沈淑宁也帮过司马廷玉——倘若不是沈淑宁当年借给司马廷玉的银两留存了借据,只靠陈九和一死也难以扳倒檀沐庭。
沈淑宁笑着摇头婉拒:“我俩相依为命惯了,哥哥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她决心要离开,萧扶光也不好强留,只能为他们兄妹添些车马钱粮赆行。
“我曾见过医丞为人疗伤,他们会将腐烂的血肉挖去,这样才能长出新肉。”萧扶光道,“我将彰德府交给沈磐,也是
在赌。沈磐还年轻,这件事办好,日后再回京便不是御史了——你知道赵元直吧?他像你兄长这个岁数时,还没有你兄长能干,后来跟了殿下,一路坐上御史中丞的位置。你兄长比他忠诚,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
最后沈淑宁离开前,站在庭门下回首看了萧扶光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哥哥从前只会做人,不会做官,刚入京时什么都不懂,便叫人打发去了山东。那会儿便有人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为户部做事,还送了不少银子和炭给他——那会儿他薪俸不多,我俩过得没现在好,但哥哥根基浅,却是明事理的,他并不想掺和那些大人们的事情,所以拒绝了他们。后来果不其然遭人陷害,办事时出了差池,一直在灵山耗着。我们原以为一辈子都回不了京了呢,谁成想撞上郡主生辰,摄政王宽宥犯了小过的官员,哥哥那些事儿便都不是事儿了。”看着萧扶光略微错愕的表情,沈淑宁也笑了下,“哥哥虽从来没有提起过,但心中一直是记着的,一旦有了效忠的机会,他便回来了。郡主大可相信他,因为只要是您,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去的。”
天家从来都是恩威并施,白龙珠城因威献珠,但受过天恩的也不在少数。既然会有檀沐庭这样的人出现为前路平添艰险,同理,也自然会有沈磐这样的清道夫。
万事皆有因果,檀沐
庭是果,沈磐也是果。
沈淑宁离开后,萧扶光小坐一刻,起身时招来宜宙,吩咐他带些人跟上沈家兄妹,务必护他们一路周全。
夕日下看杨柳新抽的嫩芽,想起近来发生的人和事,不知为何总有些不舍之意。好在离开的人不过是远行,并非从此永别了,倘若一切顺利,说不定炎夏或下一个炎夏时又会再见。
沈御史前往彰德府的消息很快便被各府廪生得知,沈磐本就是通判出身,在山东待了许多年,既年轻又有些手段威望,还是协助郡主铲除檀沐庭的功臣。且沈磐曾是贫苦人家出身,父母双亡与妹妹相依为命多年后,这样的洁身自好又刚正不阿之人很是博得读书人的好感。且内阁隐隐透露出消息,因买卖春秋闱名额一案事态极端恶劣,涉及官员较广,除却严查之外,明年或许会加特奏恩科。
这显然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于是在又一个春风尚寒却日光杲杲的日子里,当初浩浩荡荡杀进京中的廪生也相互结伴,一同离京回乡了。
同日午后,久病在床的皇帝动了动手指,对着正在替他疏血通络的姜崇道开口命令:“让光献来。”
皇帝虽病弱,却也还是皇帝,再不济也是长辈,所以萧扶光很快便来了万清福地。
她来时,皇帝已经可以坐卧了,宫人正应他了要求将厚厚的毛毡卷起,几扇人高的窗户打开。药味散出去,阳光照进来
,淡淡粉尘扬在皇帝身前,使他披洒上一层金光,纵然还在病中,他的侧脸依然有着神的模样。
萧扶光朝他跪拜,他却望过来:“你去过望朱台吧?太极阵下的密室就通向那儿。”
萧扶光知道他有话要说,让宫人退了出去。
“朕年轻时也过得快活,你父王身但重任,朕知不及他,那时也从未想过做皇帝。只是后来…后来就变了,皇后刚与朕成婚时——那时她还不是皇后,朕也收过心,愿意同她那般过下去,只是她心里原有你父王,无论待她多好,她事事总要争过你母亲…朕与她争执,她动了胎气,阿寰便是那时不足月产下的…阿寰出世时朕很高兴,只是越高兴,也越让朕失望。他做什么事都是慢吞吞的,朕很生气,训诫他时口气稍重一些,他就吓得当场便溺…所以朕也越来越失望,对他,对他的母亲,大概也是对自己失望…”他停顿下来,像是在调整呼吸,待半晌后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