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寻常官员为御寒添衣穿得厚实臃肿,他长身架儿,窄腰身,甚至连罩耳围领都未戴,面色却还是红润的。
“这就是檀大人吗?”
“看起来真是年轻!”
“上一个年轻的红袍大官是谁来着?”
“小阁老呗!可惜都死了两年了…”
“什么小阁老,还不是仗着有个好爹好泰山才入的阁?檀大人可不一样,人家可是先帝在位那会儿考进来的翰林,人家实打实的本事…”
“靠爹靠泰山怎么了?会投胎不是本事?!”
“有本事投胎也得有命享福呀…”
说着说着,眼看着又要打起来。恰巧此时户部内一阵铜锣声响,这是尚书开始打算盘了。
众人听不到檀大人打算盘,只等着这阵儿锣声。一阵哄然过后,各自回各自门头放鞭炮,今年算是正式开张了——要不说帝京就是个捡钱的地方,哪怕凌冬之日大雪连天,买卖还是要做。
这一日,萧扶光也开始动作。
她携清清碧圆二人出银象苑,还未走出院门去,仆妇们便堆着笑上前拉她袖子:“这样的天,郡主要去何处?有事叫奴等去办便好。”
不料郡主突然一抬手,将人生生扇得旋了个身儿栽在雪地里。
“真是少见,哪里来的东西,也配问我行程?”萧扶光垂首,“我想要去何处,还需得同你禀报一声?”
仆妇当即变了脸色,先前见郡主闭门不出,还当她是个好说话的主子,没想到这几日檀大人不来,那唯我独尊的脾气又上来了。
几个仆妇悄悄退了,奔走而出告诉侍卫们,要将消息传递给檀大人。
可檀大人在户部,加之路有积雪,好不容易到了安上门大街,却发现被来往之人挤得水泄不通。待见到檀沐庭时,郡主早已经进了宫。
风雪天之下的魏宫,和晴天时是不一样的,它上空那层灰蒙蒙的云雾被铺天盖地的大雪遮掩,下方则是清冷广阔的御道。偶有宫人低着头匆匆路过,一阵寒风卷携着雪花飞来,凛冽寒风刮得所有人都要向后退避——从前只有在先帝和景王来时才能见到这般场景,所谓威风,便是如此。
萧扶光只看了两眼,迎着风雪来的方向朝万清福地而去。
万清福地虽有重兵把守,可谁人不知郡主同檀大人好事将近?前几日二人还一并来过,是以今日萧扶光独身前来,守卫未加思索便放人进入。
萧扶光来势汹汹,见神殿内空无一人。阮偲倒是不在,十有八九是在寝殿同皇帝说话给人添堵去了。
萧扶光再往后殿走,这一路又碰上不少人,也纳罕她为何会今日来此。毕竟往日没有皇帝传召,她素来不喜同万清福地打交道。
待到了后殿,绿珠早已候着了。她穿着一件白披风,萧宗瑞则被系在前胸护得好好的,虎皮帽下露出一双眼,正好奇地看着她们。
萧扶光“嘘”了一声,留了清清在此处,带着绿珠和碧圆又回了神殿。
她开了阴阳阵,同碧圆一起扶着绿珠下去。绿珠人瘦,孩子也小,俩人过密道不是事儿。
“出了密道便是望朱台,白隐秀这些日子被困在宫中,早已打点好掖庭,只管同他一起走便是。”萧扶光交代道,“一定要带宗瑞平安离开。”
“这次您就放心吧。”绿珠猛点头。
萧宗瑞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密道,嘴巴一撇,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下来。这孩子同他的父母不一样,是个极聪明的人,在熟人跟前哭只掉眼泪不吭声,这样一来虽说看得人心疼,却也省了不知多少麻烦。
萧扶光探进一只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宗瑞先别哭,姑母同你玩儿呢。先闭上眼睡一觉,从这儿出去,还能看见姑母。”
这么说也不知他听懂没有,萧扶光未再看他,对绿珠道:“事不宜迟,赶紧去吧。若是檀沐庭来了,你们就走不了了。”
绿珠说好,紧了紧胸前绑孩子的束带,朝着密道扎了进去。
这边刚打发走了人,阴阳阵还未合上,便听萧梦生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下大雪,下雪好,好好,团个雪球——我砸死你——”
萧扶光心中一惊,知道是檀沐庭来了。
檀沐庭得了信儿后匆匆自户部赶来,官袍未褪,来到神殿前只见殿门紧闭。正欲闯进去,萧梦生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抱着一团头大的雪球迎面砸了个瓷实。
“干什么呢你?!瞎了眼,没看到这是檀大人?!”阮偲怒骂,“你这是作死呢!”
檀沐庭闭了闭眼,由着阮偲掏出一方帕子来替他揩去面上领口的雪渍。
“这一下雪,皇太侄就跟疯了似的,连雪都吃,大人也不是不知道。”阮偲一边忙活一边说,“初一那会儿祭天地,那么多人看着,他拿起上供的牛头就啃…若不是几位大人拦着,排位都能叫他啃没了。您说他这是什么病?该不会哪天遭了难饿急了眼,这才看见什么都往嘴里塞…”
萧梦生为何如此,没有人比檀沐庭更清楚。
“将他看好了,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檀沐庭丢下这句话后,推门入了神殿。
“哎哎,就这么放过他啦?”阮偲的声音远远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