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炼所言,林嘉木不是不明白。户部尚书杨淮因豫州粮案尚在狱中,那可是有实打实的人证物证,至今都不曾发落。为什么?因为官大体大,牵一发容易动全身。所以官员获罪,不仅要证据,掌权者权衡利弊之后才能做处置,并非这一人该死,他便要死,任谁都怕他这一死后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檀沐庭当下就死,会有多大的麻烦呢?首先便是户部从此无主,底下提拔上来的不担事,财政上便要乱套。眼看着就要到年底,多少事交代不得,又要拖到下半年——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呢,多少人借机将些烂账混进去,来年又从百姓身上讨回来。
真正的掌权者并非是生杀大权在手的活阎王,而是为国家百姓计长远的君父,赤乌能端坐朝堂二十八载稳如泰山,功勋寥寥,但只凭他无过这一点,完全算得上是个好皇帝。郡主在内阁时虽有几分乃父之风,政事上却依然求稳,这点同先帝倒是相合。
林嘉木冷静下来思索这一番后,人已经被竹斋请到门外。
林嘉木抬起头,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门匾,“司马”二字刺得自己眼睛发疼。恍惚之间,却另想起一人来,那人有着同司马炼相同的面貌——倘若小阁老还在的话,定不会如自己一般贸然上门问责吧?小阁老又会如何做呢?
林嘉木在原地想了半日,忽然福至心灵,转身上
马一气呵成。
他匆匆回到内阁,此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思想对策,没有人注意到他。
陈九和却见着了,悄悄将他拉到一边:“你怎的这时候来了?郡主不是说要你在家闭门思过,你…”
“郡主都还在万清福地,谁有空管我?”林嘉木回来拿了点儿东西,急急忙忙地与他道别,却不是朝阁外去,而是直奔萧扶光曾经办公的西堂。陈九和想要同他一起,恰巧几个阁臣来请他一道议事,便由着林嘉木去了。
林嘉木依着当日记忆,在西堂找到萧扶光从前看过的文书。她平日里做事有些细微的习惯,那便是常喜欢用炭笔在废纸上写写画画。林嘉木眼见着一张废纸上画了个框,内外标有圆圈标记。
他闭上眼睛,帝京周围尽在眼前,那几处标记应就是先前她调兵埋伏之处。
这几日过去,依然不见华太傅与白弄儿,料想二人应是在躲避檀沐庭追捕的同时想方设法与城外这几处兵力汇合。可如今郡主是否平安,林嘉木也没个底。倘若郡主真出了事,华太傅与白弄儿两个外人起兵,无论结局如何,最后都会背上叛变骂名。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城外。
在今年长夏时人人便有预感,今冬定然来得早来得急。
林嘉木上马出城,只觉漫天凉风刮得人骨寒,再抬头时,竟见满天细碎雪粒悄然掩入山林之中。
冬天竟来了么。
他只是诧异了一瞬,而
后快马加鞭,凭借记忆来到博陵镇。
博陵镇原是京外三十里的一处小镇,往年多有商旅留宿,也算繁华一时。只是摄政王上位后兴及商贸,扩宽官道,来京之人即到了博陵,总想着脚程再快些好进京,长此以往,博陵镇便大不如前,渐渐没了人。
林嘉木来时,果然见到华品瑜。
见是林嘉木,华品瑜蹙起眉头,来回打量了他许久,像是并不惊讶她来一样。
“太傅,郡主被檀沐庭困在万清福地,据宫人说,檀沐庭还给她上了枷。”林嘉木忿忿,“太傅还要等到几时?”
华太傅又看了他两眼,反问道:“你是如何找来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此处?”
林嘉木说只他一个人,又将自己往日常观察萧扶光推断出她的习惯所以找来博陵镇告知他。
华太傅听后,却像是松了口气,又道:“我与弄儿通过气,郡主眼下暂时无碍。”
“可是,郡主她…”
“你可不要忘了,她是如何从峄城回来的。”华品瑜提醒他。
峄城纪家那一案,郡主做得实在漂亮。林嘉木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也听说过无数个版本。那位纪家大公子断了双腿,养了不知多少凶残鬣狗,生性又多疑。她能潜在峄城三个月,此间在万清福地才短短三日而已。檀沐庭虽隐忍,却不及纪大公子残暴,对付不一样的人,她一定有自己的法子。
“你不要焦躁,眼下当务之急还有一件
事。”华品瑜又道,“郡主先前调兵入京之事泄露,这才逼得檀沐庭提前动手。他在宫中拿捏陛下与郡主,便是算准了我们不敢进京。司马炼虽拜兵部员外,然而郡主调兵入京畿的时辰与兵力他却不明了,我们猜测,同檀沐庭报信的应另有其人。”
“郡主也曾怀疑过我。”林嘉木道,“若真是我,我不可能被你们怀疑还要到你们跟前来说这些话。”
“我也知道不是你。”华品瑜又道,“若真是你,此时你早已死在我刀下。”
林嘉木看着太傅腰间那把刀,不算长,刀柄却沾着血,后颈突然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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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小冬瓜伺候,萧扶光进食都有明显减少。
檀沐庭听说后匆忙赶来,见午膳刚被撤下去,未见人用过的痕迹。再看她的脸,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