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王眼中,他看檀沐庭就如象观蚁。皇帝身边的人并不多,檀沐庭是其中之一。景王已是实质上的王者,但他知道事不能做得太过,若青龙身边无可用之人,天家威严不存,若有外敌来犯,一脉之下的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那些阀阅门户出来的,多少沾点老旧习气,檀沐庭是商贾出身,同他们不大一样。我近看过他,之前是在户部——唔,户部的那些人你也知道,抠门得很,就连我去了也只能喝散茶。他们自己呢?喝高碎。你又说不得他们,毕竟户部关系民生,将开源节流四字用到极致,喝着高碎啃着饼,算盘一打,千百万银子就替你省下来,你也说不得他们。后来有个人在收陈茶酿饼,价格适中,两斤高碎还能再换三两新茶,如此一来我去时便不用硬着头皮吃灰。约过了三年才知道,收茶的其实是檀沐庭。”景王顿了顿,“檀沐庭很会做事,勤恳认真,谦逊稳重,又舍得散财,人缘很好,所以升职很快。他做这件事时才入户部,三年后已是主事,然而这三年来却不曾断过,若不是别人偶然发现,恐怕到现在户部之外还有人在叫卖收茶。”
他说罢,萧扶光攥着衣摆的手指已然捏得泛白。
“不过,你似乎很讨厌他。”景王又道,“虽不知其中缘由,可如今是你做主,爹爹不免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无论何时,都不能
将自己对面的人赶尽杀绝,否则便是党同伐异,南齐尚还虎视眈眈,这时候更不可内斗。”
萧扶光渐渐松了手,不情不愿地说:“我知道了。”
即便没有景王推荐,萧扶光也知道无人比檀沐庭更合适。她自入京后也听到不少人提起过檀沐庭,却不曾真正见过。
不知为何,她总有些怯,檀芳已死,她落水的心结已去,可檀沐庭却叫她打心底胆怯。她从未见过这个人,不知他相貌性情——如果非要形容,她觉得檀沐庭该是冬日里破败庙宇洞穴中藏着的鼠,正一声不响地观察着周围动静,趁她不注意时便会来狠狠咬上一口。
再不情愿,事情也总要做。回去之后,她提笔写了任书之后着人送去檀府。
机要密令送达时已是日暮,此时檀沐庭刚自外间归来。
姚玉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檀沐庭刚饮过酒,浑身上下散发着倦意,见到她后很是高兴,挥手招她:“玉环,过来。”
姚玉环不敢违抗他,只能慢吞吞地走过去。
“二月便是春闱,京中最近来了不少人,今晚我应邀时见到一个人,年岁同你相仿,文采很不错。”檀沐庭道,“最要紧是人品好,家中只有长辈…”
“你提这些想做什么?”姚玉环冷冷地打断了他。
檀沐庭愣了片刻,随即笑道:“我自然是想你能嫁个好人家。”
“我不嫁!”姚玉环眼睛突然便红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我就是死在外面,你也休想如意!”
“过年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檀沐庭沉下了脸,“玉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司马宓是走不出帝京的。我肯放过他,完全是因为你。”
“你对我娘做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到头来有脸同我说是为我好?!如今又想将我推出去…檀狗,你是不是把我当做我娘,将我们推出去供人玩乐消遣?!”姚玉环破口大骂,“只有大人是真正怜惜我,只有他才是针对我好!告诉你,我不嫁!除了大人,我谁都不会嫁!”
檀沐庭微微闭上眼,脑中瞬时浮现出司马宓的模样——那样大的年纪,怎么能配得上他家玉环?
檀沐庭酒意怒意一齐上涌,几乎立时就想要派人去河内拿下司马宓的性命。
“这段时日我待你不好?”他自嘲地问。
姚玉环噎了一下——除却不能随意出门之外,衣食住行一应是他一手准备,且无论她如何刁难他都会去做,甚至有一回他着百人在夜间登上高阙手举明珠作摘星状,只为她随口一句“想要天上的星星”。
不得不说,檀狗对她的确好。
可这份好并不能让她原谅檀沐庭,只要她还活一日,便会想起他本身就是一切罪孽根源。
见姚玉环不答话,只是倔强地望着他。
檀沐庭越发烦躁,道:“只要司马宓死了,你就能死心,是不是?”
姚玉环一惊,
正欲出声阻拦,然而酉子却在外小心地道——
“主人,郡主来信了。”
檀沐庭愣怔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是听错了,扭头问:“你说谁?”
“是郡主。”酉子手里举着文书,“光献郡主。”
姚玉环从没见过这样的檀沐庭。
上一秒还在发火,整个人气得脸都发红,下一秒突然笑了。他从来都是不疾不徐的模样,此时却闪身到了酉子跟前,将文书和信件反复看了又看。
他回头看自己时五官都张扬起来,眼底那片深潭似的漆黑也都消失了似的,整个人都变年轻了似的——姚玉环忽然发现,檀狗的确年轻,按理说他今年当三十有五,可姚玉环总觉得他并没有这样大。
许是他太有钱,保养得好吧,如摄政王一样,只要不去看摄政王的眼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