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骤然变冷,帝京人忽然发现,还有不到一月便要过年了。于是赶紧置办货物,毕竟等到腊月中旬后什么都会涨价,就算有钱还不一定能抢得到。
有钱的置办年货,没钱的干瞪眼,馋得流哈喇子。
光献郡主没有这种烦恼,早在秋季时宫中府中便做好了她过年要穿的新衣,管她正月里每天换两套都不带重样,吃喝更是不愁。
人都有一种奇怪的际遇,便是永远都达不成圆满二字。譬如现下的萧扶光,生活无忧,姻缘梦碎,可若是走到铜驼街头随便拉来一位路人问他想不想做光献郡主,他的答案必定是想——谁不想有权有势又有钱,路有冻死骨难道看不到吗?生在皇家就该享受,得的比普通人多,失去一些又何妨?
可人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如民间常说“富不过三代”,实则上溯三代内必有勇者开拓,倘若后人无为,顶多落个普通人的结果。皇家绝非商家,不凡之人注定不凡,“普通”的结果于他们而言等同连自己在内的周遭一切都要毁灭,是以身位尊同时担重责。
这一日,华品瑜来寻萧扶光。
他身上道袍还未褪下,张口便来兴师问罪:“骠骑将军要尚公主,你还能坐得住?”
“我为何坐不住呢?”萧扶光偏头问,“他们成亲,干我何事?”
华品瑜又道:“驸马便是你从前小情人儿,你怎么连提也不曾提一句?”
“皇
太后的侍女、老曹国公的夫人、长安街的饼西施都是您从前的老情人儿。”萧扶光反问,“您怎么不提呢?”
“逆徒!”华品瑜薄怒,“你从哪里听说的?!”
“帝京人都知道。”小冬瓜端着茶壶走过来,为他斟了一盏,“您辞官回乡第二年,老曹国公喜得麟儿,小公爷生下来就白了头,夫人说是阴天乐,老公爷信了,可小公爷越长越不像他,有人就说小公爷少白头简直跟太傅您一模一样,老公爷拔剑就要杀妻杀子。”
华品瑜问:“杀了没有?”
“哪儿能呢,先帝治下国泰民安,谁敢犯案?”小冬瓜蹭了过来,“您去过曹国公府吗?见过现在的那位小公爷吗,您觉得他跟您长得像吗…唉哟!”话没说完,头顶便挨了一记脑瓜崩。
萧扶光道:“开玩笑的人多了,便都以为是真的。太傅离开时年逾六旬,小公爷不可能是太傅子嗣。”
“年逾六旬…”小冬瓜掰着手指头算,惊讶抬起头,“您瞧着同殿下差不多,原来都七十多了呀?!”说罢又挨了一记脑瓜崩。
华品瑜不喜欢别人提及他年纪,窘迫之余喝了口茶,复又喷了出来。
“你泡的这叫什么?马尿!”华品瑜将茶泼在地上,“不会泡就不要泡,先前那泡茶的好女呢?”
萧扶光道:“她给蒙阁老弹琵琶时用花楼女的招数,我有点儿生气,这几天没让她跟着伺候。”
华品瑜挥
了挥手,小冬瓜识相离开。
“这次蒙阁老的事,你做得过了。”他道,“想补偿司马宓,用什么法子不行?明年秋闱你父王点考官,到时候给司马氏通融通融,放他们分家庶支几个进来,说不定十几二十年后也要出一位阁老。”
“想要补偿,何须等十几二十年,现在不好吗?”萧扶光盯着他问,“廷玉因我丢了一条命,我在阁老面前说一句话都觉得羞愧,还要叫我眼睁睁看着他在内阁受人欺侮吗?”
华品瑜沉默片刻后才道:“你做这些,同司马宓商量过吗?你知道如今他要什么吗?”
“他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我自己都得不到,又如何能帮得了他?”萧扶光不甘示弱,“老师,您信鬼神吗?我总觉得廷玉还在,可我找不到他。我猜他就在某处看着,所以我得护着阁老,我不能让廷玉寒了心。”
华品瑜瞠目结舌:“你真是魔怔了。”
萧扶光没有继续说,如今的她周围的人已经不会再说起小阁老这个人。她有时觉得,哪日自己若忘了,那么所有人将不再记得司马廷玉。
华品瑜也并未继续下去,只是转而道:“今日为师在万清福地同陛下论道,陛下说自己近来睡得不好,总梦到头顶悬着一颗舍利,那是佛家至宝,他修道,头顶缀着东西叫他睡不踏实。阮偲说帝京城中有喇嘛布道,兴许同此有关。陛下知道后便传召宇文渡,要
将喇嘛赶出帝京,我方知宇文渡与平昌公主好事将近。只是宇文渡实在有些奇怪,他自打从亦不剌山回来后便赋了个闲职,前几个月还叫他老子打断一条腿躺在床上仨月,怎么突然间就蹦跶起来了?我一问姜崇道才明白,合着他之前为了你想拒婚。”说罢斜眼看她。
“是不是为了我,我都不会再同他好。”萧扶光有气无力,“如今我更怕宇文渡借着与我有私交的名义同平昌退婚,因我什么都没做,却要坏了别人姻缘,凭什么要我背负这不义之名?”
“你既然能想到这层,便也有对策了罢?”华品瑜点头,“宇文渡有动作,你小心提防。”
华品瑜撂下这句话便要走,刚出门却又拐了回来,问她:“那面上有道疤的姑娘有些意思,你若不要便叫她来伺候我,我惦记她泡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