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儿带着冷风卷了过来,司马承还没反应过来,那阵风便钻进了帐子。
“有好戏看喽!”陈校尉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帐子扒开一道缝。
司马承仍是一头雾水,也跟着上前去瞧。
帐子里燃着灯,倒是看得清楚。内间置了一张榻,少说丈二来长,算是最大的物件;榻前一张小案,案上一边堆放信件,另一边则是书籍,摆放得十分整齐;窗边原该置张高脚桌,却被舆图所替代;对面是五根木头组建的简单兵器架,一把双头戟闪着寒光,静静立于其上。
方才的黑影将外袍褪去,露出一身白甲,将白甲卸下,当着人的面换上短衫——这是个高个头的主将,不同于大将军宇文律一身脂包肌,他魁梧彪悍,却是实实在在久经风沙,短衫贴着肌肉,整个人都有了亟待喷薄而出的力量。
他将袍子简单挂在双头戟旁边,侧了侧脸,开始打量司马廷玉。
“这位是荣王殿下?”司马承看清楚了那人,“怎么这样年轻?”
陈校尉白了他一眼,没接话。
司马廷玉倒不退缩,硬上他的目光。
荣王已经坐到了床榻上,人坐着总矮些,却带着睥睨的模样。
他这些年常在野外吃风,面容粗糙,双颊上布满冻疮痊愈又裂开的伤,与皇帝和景王的养尊处优大为不同。一张阔嘴,眉眼凌厉张扬,实在看不出曾是赤乌最为宠爱的小儿子。
不过,想来萧家人都有这么个毛病,初初打量你时要么眼珠子贴着下眼睑,要么像如今这般嘴角带着讥讽——总而言之,满脸的轻慢。
许久后,荣王才张口:“司马廷玉?”
司马廷玉跪拜行礼。
荣王又打量他半晌,却没叫人起来,只问:“你见过我家阿扶了?”
司马廷玉道是。
荣王哼了一声,“阿扶怎么说的?”
司马廷玉平静道:“郡主要臣早日回京。”
荣王面上现出怒意,伸手抽出一卷书砸到司马廷玉肩头。
“就凭你?司马宓的儿子,你有什么能耐?”他冷笑,“若非萧雾东耳根子软又死要面子,叫你爹这么个大贤臣三言两语哄走了女儿,你今日走不到孤跟前来。阿扶还在她娘肚子里时孤便在一旁,她出世孤便照料,她第一次开口唤的不是爹娘,是叔叔。而今她一封信未提到你,便要嫁人了?”
越想越不甘心,萧轻霖起身上前,一手托起司马廷玉后脑勺,“叫孤瞧瞧你有什么本事,能娶走我家阿扶。”
被人揪着头发瞧,实在是很不尊敬的姿势。司马廷玉心中自然不痛快,却也只能忍下——萧扶光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同荣王起冲突,这小叔父无儿无女,自小看着她长大,二人情分非同一般。乍一听闻真要嫁人,一时间接受不能也是正常。
荣王目光在他面上逡巡许久,见他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是神情,想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又放下了。
“好小子,倒能忍得。你爹也能忍,孤常说他是前朝第一龟。你不错,是个龟儿子。”他坐回那张榻上,手抚着肩头继续道,“阿扶她娘身子不好,萧雾东又是个将社稷放在妻女前的冷血混账。爹娘尚照料不周全,孤又如何放心你这小子?”说罢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起来?”
司马廷玉:“……”他先前也不曾说吧?
眼见人起了身,荣王又扬声吩咐:“外头那俩偷听的,备桌菜,抗两坛酒来。”
司马承头皮一麻,只见陈校尉哎了两声,拽着他便离开了。
俩人跟着去厨子那边打下手。
司马承帮忙洗菜,一舀水,总觉得颜色浑黄。
陈校尉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瓢,一边忙活一边对他道:“闭着眼洗就成,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洗完了菜,剩下的水不要扔,留给后厨还能腌酸菜。”
司马承攥了攥拳头,哦了一声,继续帮忙打下手。
“殿下其实也不是故意为难小阁老的。”陈校尉有意无意道,“殿下性子不如摄政王和陛下,早些年被先帝送入怀仁书院。那时王妃——就是谢妃,刚同摄政王好上,她将殿下当弟弟看,殿下便也记着她的好。你别瞧殿下直呼摄政王名讳,在他心中,最是依赖这个大哥。所以他们俩的孩子,他能不上心吗?摄政王忙得很,谢妃身子又不利索,若不是我们殿下带着郡主,光那起子奴才怎么能照料好呢?起先只是知道小阁老这么个人,可真要郡主嫁出去,他才是最舍不得的那一个。”
司马承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可郡主早晚是要嫁人的。”
“殿下比你想得通透。”陈校尉拍了拍他肩膀,“他呀,就是吓唬吓唬小阁老得了。这新郎官儿来女方家门口迎亲还要先挨揍呢,我们殿下那只双头戟百二十斤重,他若是真的下狠手,刚刚那一本书砸小阁老身上非叫他吐血不可。放心吧,没事儿的。”
司马承稍稍安心下来。
等菜做好之后,二人才端着酒菜进了帐子。
军中吃喝同京中自然不同,司马廷玉也不是挑剔的人,既能坐下吃上饭,就代表已经过了眼下这一关。
辽东人能吃更能喝,一坛酒下去,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