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宵禁令止,禁卫撤去栅栏,坊门大开,就此迎来十月。
天还未亮,早起的商贩与喝得醉醺醺要晚归的人撞在一起,这种场面在坊间已是见怪不怪。所幸街道上人并不多,当下人生活满足,拱手作揖互相道歉,这事儿就算了了。
街道又变得寥落,而就在此时,一阵风掠过街头,若是眼神好一些的便能看到,是六人抬着一顶软轿疾速而走。
内湖之上,崇殷看了看裹着自己衣裳睡得香甜的公主,抿着的嘴角松了下来。
他转身上了船头,将船滑向岸边。
岸边停着一顶乌木金顶单轿,轿子周围站着几个沉稳强壮的家仆。
崇殷并没有将船锚抛下,只是静静看着他们,想等他们离开后再靠岸。
“公主还未醒吗?”轿中人轻笑一声问。
崇殷见轿帘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撩开,黑暗之中露出一张秀致出众的面孔。
他扫来一眼,复又笑道:“我来带公主回宫,劳驾师傅唤醒她。”
崇殷未讲话,只转身入舱时眼底透出一抹忧色。
他半跪在萧冠姿身后,轻声唤道:“公主,公主…”
萧冠姿蹙了蹙眉,伸脚蹬了他一下,“你烦不烦?!”
崇殷反将她那只玉足握在手中,替她穿好了鞋袜,又俯身在她耳边说:“有人来接你入宫。”
萧冠姿慢慢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岸边人后打了个哈欠。
她坐起身,伸出双臂。崇殷替她穿戴好衣物,最后忍不住问:“
他是谁?驸马吗?”
萧冠姿瞪了他一眼,在看到和尚的眼睛后愣了一下,随后道:“不是驸马,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些。”
崇殷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说你单纯,还不信。”萧冠姿打了个哈欠,斜眼瞅他,“我该回宫,你走吧。”
崇殷一脸失落。
他显然是想跟着她的。
萧冠姿起身走到船头,崇殷跟在她身后。
船慢慢靠岸,他想抱她下船,却被公主甩袖险些推下船去。
崇殷茫然,更是不解——昨夜缱绻缠绵时声声句句尚在耳边,她说“和尚有莽力却会顾人,自大悲寺时起孤便离不得你了”,既说离不得,却又如此轻易地推开他,也不知是她口中男人会骗人,还是她会骗人?她常说他单纯,原来喜新厌旧便是她的世故?
那名气度不凡的男子朝他的公主伸出手,拇指上那枚蜃龙戒指成了暗夜中唯一一抹光。
“这位师傅不是公主的人?”那人问道。
“近来腻了那等身娇肉贵的娇儿郎,偶尔也要换换口味。一个和尚罢了,什么都不懂,日后不再召他…”
崇殷见公主头也未回,声音却渐渐远了。
萧冠姿上了轿,隔帘见那和尚依然站在船头,心中泛起奇怪滋味来。
不等她体会,檀沐庭道了声“得罪”,与她同钻入轿中。
檀沐庭道:“公主这番出宫可要臣好一番找,先是去了大将军府,却未听说公主驾临,又使人去阁
老府上打听,依然未能寻到。若公主再不出现,臣便要闯入阁老家中要人了。”
“小阁老油盐不进,心眼多得很。想同他打听阿姐,他却挖坑来等我跳。不将我自己卖了,连他身也近不得。”萧冠姿冷眼看他,“他们如今好着呢,檀侍郎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散。”
檀沐庭微微一笑:“未到最后一刻,不见得就是我输。”
萧冠姿打了哈欠,又问:“接下来还要如何做?我是一点头绪也无,只要不让她称心,我就如了意。”
“倒真有一件事,想要公主助力。”檀沐庭似是不经意地朝后看了一眼,见那和尚依然远远站着不曾离开,嘴角轻轻勾起,清了清嗓子后道,“公主是否听说,郡主去了济南一趟,回来盆满钵满?”
萧冠姿挑眉:“檀家的东西叫她拿走一半儿,原来这就是你恨她的缘由?”
“公主此言差矣。”檀沐庭叹息道,“我爱她还来不及,又怎会恨她呢?”
“你装什么装。”萧冠姿冷笑,“你这人唯利是图,爱财如命,旁人拿你一两银,你恨不能杀人全家。”
檀沐庭却不生气:“臣既是这等恶人,公主又何必寻上臣呢?”
萧冠姿盯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道:“檀侍郎模样倒是不错。”
檀沐庭含笑望过去,“公主正值青春,臣有自知之明,一把老骨头而已,做面首都不配。”
萧冠姿哼了一声,并未表态。
“臣的
确有一事相求。”檀沐庭这才说起来意,“近来我部度支上几位主事及其门生日日早来晚归,奇怪得很。我使人去查,发现他们另做一笔怪账,竟叫账面凭空生出二百万两之巨。”
“无中生钱还不好?”萧冠姿显然并不感兴趣。
“这些人曾是周尚书旧部,周尚书此前秘会郡主数次。但关键是,这笔巨款最终的流向是辽东。”檀沐庭又道,“辽东是谁的地方,臣不说,公主想必也十分清楚。”
“小王叔?”萧冠姿猛然直起身子来,“萧扶光想要造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