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寰自小瘦弱,麻杆似的人,风一吹便倒。萧扶光在时还能好好吃口饭,不在时便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总之就是不肯张嘴。
“阿寰,你这样是不行的。”赤乌叹气说,“你姐姐日后出嫁,还要仰仗你这兄弟送亲。新郎官不论哪个,如今皆身长六尺。你要如何替她撑腰?”
萧寰涨红了脸,猛地往碗里扒了几口饭。
那一顿吃得格外多,连中贵人韩敏都生怕他噎着,备了护脾胃的汤药来守着。
萧寰撑得肚皮圆滚滚的,仰面躺道:“我要长到六尺…不,八尺!就算长不到那样高,也要像宇文大将军一样养一身膘,管叫阿姐的未来夫婿见我便胆寒,不敢欺负她一个手指头!”
“好,好好好。”赤乌笑了,连说几个好,“有你这句话,皇祖就放心了…”
……
今日大雨,值夜的阁臣原本早早关闭了门。听到丧钟后即明白出了大事,四下惶惶,正聚在一起商议,不曾注意小阁老背着一个大活人进了内阁。
司马廷玉将萧扶光背进了自己休息的房内,想了想,还是没将她放下,任由她伏在自己肩头哭泣。
司马承有些无措,想了想,出去抱了两床干净被子回来。而来时却见她已经不再流泪了,心说还是主人厉害,转头的功夫就能将死了堂弟的郡主哄好,天生该是为萧氏当牛做马的料。
司马廷玉接了一床被子,转身便将湿淋淋的人裹了个严
严实实。
司马承立在旁边看了半晌,最后俩人都看向他时方如梦初醒。
“啊…卑下…”他边说边向外走,“卑下还要去给阁老大人传信儿。”说罢便溜了。
一室之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虽月余未见,堆积情愫却被太子猝然薨逝而截断。
萧扶光只盯着一个地方看,眼神飘忽,似是在回忆往昔旧事。
司马廷玉用被子捂紧了她,这时候说安慰的话大概会适得其反,因为她自小便不缺宠爱,磕着碰着都有人先她一步呼天抢地,哪里想再听你劝解?
于是他道:“京中下了暴雨,原该等雨停了再回来。可我憋了一个月的气——你想要什么,托人知会我一声,星星月亮我也替你去摘,怎么找上林嘉木了?我当时便想,待回京后定要狠教训你一通,就连下这样大的雨我都未让他们停。眼看着就要到城门,怎么有个人不穿蓑衣呢?噢,原是咱们不怕雨打风吹的郡主过去了…”
萧扶光心中悲恸,听他这么说,也开心不起来。
“阿扶,越是这时候你越要想清楚,自今日起你便是第一人了。”司马廷玉伸出手,握着她脖颈道,“太子殿下早晚有这一日,你不能连自己的魂儿也丢了。你不是想弄清楚先帝到底怎么想的吗?还有,你娘的仇还要不要报了?”
萧扶光如梦初醒,蒙了一层雾似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
她让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能抬起一
个角来擦擦自己湿漉漉的脸。
“我不光要做你说的这两样事。”她道,“我还要为阿寰讨口气。”
说是这样说,可当气儿匀回来之后,一呼一吸间心口仍是疼得难受。
久了没见,司马廷玉心底再惦记,也明白她此时心境。隔被抱了她一会儿,一句话也未说。
萧扶光见他衣衫湿透,却也只顾着照料她,心底自然感动。可一闭眼总会看到萧寰目窍溢血,实在没有亲近的心思。
司马廷玉也不急,有时捏捏她颈子,有时轻轻摩挲她面颊,思念之情由指尖传递而来,亲昵却不下流。
“待会儿殿下约摸就要找过来,若看到咱们这个模样,少不得认为我欺负你,要将我拖出去一顿好打。”司马廷玉笑笑说,“我在外守着,阿扶有事便喊我。”
他起身要走,指尖依依不舍地在她发间流连。
“廷玉。”
他未走出两步便听她唤自己的名,果然停下脚步,俯下身来抱她。
“廷玉在呢。”
萧扶光抱了一会儿后又推开他,“你走吧。”
司马廷玉点点头,又离开。
结果这次刚走到门前,又听她唤“廷玉”。实在无奈,便又折返回来低声轻哄。
如此次,她呼之,他即来,倒是不厌其烦,有求必有应。
最后一次出门,见雨幕中灯火集结,摄政王来内阁寻人了。
司马廷玉站在檐下,见十数个宦官挑着盖将景王护送来。
司马廷玉避到一边,拱手相迎。
景
王看到他也不奇怪,还未张口,又听里头唤“廷玉”。
景王面上闪过一丝奇异,司马廷玉再一拱手,竟丢下他便进去了。
萧扶光见他进来,头一歪便靠近他怀里。
司马廷玉脊背有些僵硬,悄声道:“你爹来了。”
萧扶光有恃无恐,司马廷玉却如芒刺在背,隔着一扇门,却总觉得景王那双眼在盯着他。
“你走吧。”她说。
司马廷玉叹了口气,起身再次出门。
景王进来时,萧扶光已经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俩眼儿通红,面色却如常。能看得出哭过,但已过了最难受的那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