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在燃烧,记忆在消亡。
元无忧自知不能为高延宗伤心而死,一蹶不振。刚这样一想,随后有关他的这段回忆,她只觉愈发模糊、遗忘了。
她忽然想不起高延宗的音容笑貌,也想不起为谁像个傻子一样,总被谁倾倒,总踏入谁的圈套,重蹈覆辙也改不掉。
等焚灰和迷雾渐渐从眼前散去,元无忧果断咬破食指,把自己的血迹点在、早有血迹干涸的眉心,又拿同一只手拔剑出鞘!
——当她那道锋寒的白刃,抵在面前银甲红衣的高延宗的喉结上,元无忧才看清眼前是活生生的人,终于梦醒回到了镜外。
与此同时,她还嗅到了一股腥甜的异香,似乎是从她脸上、李暝见留下的血点子上传来的。看来李暝见的血里果然有别的东西,怪不得能大行巫术!
高延宗见状愣住,音色颤抖,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想杀我吗?”说着,他把脖子往前递了递!
当看到他那雪白脖颈猝然扎出血迹,元无忧这才撤手收回了剑。
她眉眼高抬,语气漠然:“疼吗?”
男子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血,凄然一笑,
“我说疼,你会心疼吗?我一定还是在做梦,你脸上的妆……怎么化的跟楚巫里的少司命一样?”
元无忧冷然道,“高延宗,我的梦醒了,该谈谈一刀两断的事了吧?”
高延宗眉心微蹙,表情茫然不解。
“为什么?”
“你一直都在骗我!”她一口咬定,是肯定不是疑问,瞧见面前男子开口要反驳,她立即道,
“你这些天跟我睡觉,就为偿还风陵渡口焚毁战船,害我兵败洛阳的孽债吧?”
男子断然反驳!“不是!你在说什么?”
“呵,你还想狡辩么?”元无忧冷笑着,
“原来你和那女匪首骠姚,在风陵渡就私通了?原来六年前那个策反水军女都督的细作就是你!你可真是高家御用的狐狸精啊!我接受了兰陵王光明正大打败我,却没想到,暗地里是被你们兄弟俩前后夹击坑害了!”
闻听此言,高延宗那对钩子似的褐色眼眸倏然瞪大,锋利的柳眉倒竖,他疾声厉色:
“你从哪儿得知的?是谁告诉你的?”
“是你自己!我是通过你的眼睛看到这些的!”她嘶声怒吼过后,忽然摇头苦笑,
“你太可怕了,把我坑害到这种地步,却还装没事人一样,潜伏到我身边,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占了你便宜,没成想…是自己输的彻底!”
她忽然想起铁锹说的那句话来了,她现在真是被他骗的裤衩子都不剩。机关算尽的男狐狸,果然不是她能收服的。
一听面前这姑娘心灰意冷的、说出这番绝情的话来,高延宗不禁愤然抬起攥拳的细手,指着她鼻子怒吼!
“你凭什么把自己在洛阳的兵败、都推到我身上?你以为没我这一茬,你就能打赢吗?我本以为你接受了自己的失败,没成想直到现在,你只会怨天尤人一蹶不振!风陵王,你醒醒吧!”
他这反咬一口的说辞,把元无忧气笑了。
她抬手打落他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不耐烦道:
“是你害我沦落至此!我还不能恨你了?我还要感谢你教我吃败仗是吗?”
说到底,面对她这位风陵王,高延宗确实心里有愧。彼时他抿起肉嘟嘟的唇珠,表情倔强,眼神却楚楚可怜地望着她道:
“洛阳一战都过去六年了,你既然原谅了四哥,为什么对我如此苛责?”
“高长恭和你不一样!他光明正大坦坦荡荡,而你阴险狡诈,一个忠诚一个背叛,我怎么能对你们一视同仁?”说到这里,元无忧锐利的目光斜睨一眼面前的男子,
“最重要的是他忠贞守节,不近情爱。而你明明放荡不洁,居然还谎称是童男,骗我这么久!你以为自己以身相许是在跟我赎罪吗?可我深感耻辱!”
她这话锋一转,把高延宗听懵了。
“我不是在赎罪!我原本都忘了风陵渡那事,我真是童男啊,我是为弥补当年的遗憾,当初在长安皇宫里,你寻找的明明是我——”
“那都怪你自作聪明,自食恶果!我居然信过你无数次…”元无忧厉声打断他,难掩语气悲愤又哀伤道,
“我还以为你多郑重的对我托付终身呢,原来你早在我最绝望的时侯,就跟别的女人说了同样的话?还害得女都督沦落成了女土匪!高延宗啊,高延宗!原来你不止心脏,计谋脏,连身体都这么脏!我一想到和你有过几次,我心里就无比恶心!”
她句句锋利如刀子,尤其最后那句话,属实太伤人了。
高延宗倏然双眸蓄泪,眼睑氤氲泛红,连眼睫毛都湿润了,他颤抖着被自己咬到发白的唇瓣,无助地否认道:
“我没有!我只跟你有过,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明明觉得他又在说假话,元无忧也希望是真的。她极力抑制住冲动,心平气和道,
“你到底有几个第一次?你还勾搭过多少女人,用过多少次美男计?”
高延宗哑然,“我……我是用过很多次,但跟她们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