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对话下来,他倒真发现这姑娘有点东西。
渔农公面色缓和了不少,“古有玄女赐书,助黄帝大破蚩尤,而今玄女也沦落至此了?”
“还请渔农公赐书于我,一年之计莫如种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我辈自当活到老学到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元无忧态度谦卑,眼神诚恳。想她一国之君沦落至此,还能恬不知耻的摸爬滚打活到现在,还越混越好,靠的就是人情世故能屈能伸。
渔农公表示:“我不过在此停留几日,没空看你宏伟巨制。”
“几日就够,我种出秧苗给你看,总能做借种籽的投名状了吧?今已四月下旬,再晚播种,今年就出不了水稻了。”
几日就够?这丫头当自己会落地生根啊?
回想起自己刚才对她的几分赞许,渔农公霎时气得心口生焦,颤抖着手去摸腰间垂的玉秤杆把玩,
“臭丫头!你当你是我啊,几天能种出秧苗?”
一瞧事要不好,元太姥连忙呵斥孙女,
“玄女儿休得胡诌!你一深闺弱女子,有治理农桑之心已是可嘉,但不可狂言妄语啊。”
郑太姥也附和着打圆场,“是啊孙女儿,渔农公眼下分明是有意帮扶你,可你这番不知天高地厚,在人家眼里恐怕是何不食肉糜。”
元无忧敢这么说,肯定有底气的,而两位太姥出言调和,虽有帮她打圆场、造势之意,到底也是不信她。
唯有四侄子退后一步,往她身边凑了凑,微侧过脸悄声问她:“你有几成把握?”
对视上獠牙鬼面底下,他黝黑清亮的凤眸,元无忧居然心头一热……她没成想,此时唯一不管不顾站在她身边,选择支持她、信任她的,居然是高长恭!
元无忧微动唇瓣,低声回:“四成。”
“我极力协助,算五成了,放手一搏。”
于是鬼面大将上前一步,向渔农公躬身一拜,音色清朗又沉稳道:“小王愿为表姑作保,请渔农公赐福,给姑姑一个机会。”
元无忧:“……”
好样的四侄子,等姑姑继位称帝了,必封你为上柱国大将军,三公太尉!
此时此刻,俨然已经将渔农公架在了风口浪尖上,但这位脾气孤傲的前朝皇族,显然对此并不信服。
直到右侧拿鹅黄色绸缎帷幔遮挡着的,翡翠绢丝画屏风后头,突然传出来一声:
“既然郑姑娘有此志气,舅舅何不给她个机会?”
那道清清冷冷的嗓音轻而不柔,绵而不软,无端让人想起晴风快雪、霏霏雨丝。
竟是个十分清澈脆生的少年音。
这屋里还有别人呢?哦对,抚琴那个世子!
此话一出,连渔农公都把目光瞥向了声源。
元无忧也将目光越过四侄子,歪头往帷幔里的屏风处观瞧,只见屏风里出来个扎道揪的碧衣小书童,正逮住紫裙姑娘探寻的目光,便蹙眉拿手里绢丝苏绣的芭蕉扇,虚空拍了她一下,
“休得打探世子!再看就剜了你的眼睛!”
嚯!这小书童还真骄纵刁蛮啊,但元无忧瞧他那没自己高的萝卜样儿,只觉得他可爱。
“敢问里头是哪位世子?”
渔农公闻言火了,“放肆!你竟敢如此无礼!亏得本公外甥还替你帮腔。”
屏风里头倒没外头这般反应激烈,只传出轻笑道:
“在下封号系舟,为“不系之舟”的反义,到底是前朝君王封的世子,如今也徒有虚名罢了。”
他说着,忽而从推开的两半屏风里,伸出一双葱根玉指来,在鹅黄帷幔的半遮半掩之间,显露出了少年竹枝般清瘦的身形。
元无忧就在这时,隔着帷幔和屏风,远远见到了南朝风雨推舟送来的,蒙面抚琴的世子。
下一刻,在他纤长的葱白指尖之下,骤然奏起的琴弦嗡鸣声中,有人在她耳边说道:
“这位是出身南梁皇裔的系舟世子,萧卿之,表字摇光。”
元无忧还没来得及发愣,身旁的男子便猛地一拍她肩膀,咬牙切齿低声道:“忘了自己来办什么事了?你盯着人家外甥做什么!”
四侄子这一巴掌,差点儿把小表姑拍地下。
她踉跄了一步才狼狈的站稳,刚周正身形,冲眸光带火的鬼面男子回以歉然的笑,身后便传来那世子的一句:“请闲杂人等先退去,只留下这位玄女姑娘即可,舅舅的种籽密不外传。”
四侄子突然灵光一闪,思绪是少有的清明,“什么种子还要姑姑亲自去请,还要屏退旁人?世子对陌生姑娘直呼闺名,是南朝的规矩吗?”
元无忧尴尬道,“是正经种子吗?”
屏风里的嗓子忽然一冷,“爱要不要。”
索要到种子后,渔农公下达了任务:
倘若半个月内,她能种出成活过半的稻苗,他就把亩产万斤的息壤种籽给她。
等元无忧走出客堂,一眼瞧见了站在廊下,候在外头互相距离一丈远的高长恭和厍有余。
这姐妹儿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也不知她什么癖好,先掳走了宇文怀璧,让他珠胎暗结;又拜师苍白术,纠缠高长恭,还有个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