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兰清荷不愿再看他。
她将头偏至床榻里面,只给对方留下半个背。因此她也看不到对方看见那血迹时、面上的反应。男人的步子顿了一顿,紧接着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月色被帘帐隔绝,军帐内昏黑一片,半晌,他终于点灯。
少年帝王无声走回床榻边,看了她一眼。
他没再说话,静默少时,终于朝帘子外高声唤了唤。不过顷刻间,立马有侍人捧着温水入帐。皇帝站在军帐口,让他们将东西递给自己。
水盆,温水,还有软毛巾。
下人恭敬问道:“皇上,可要奴婢们伺候?”
“不必。”
众人惊愕地看着,皇帝竟亲自接过水盆与毛巾,淡声道:“你们先退下罢。”
屏退了周围侍人,小皇帝端着东西回到床榻前。
他先用温水将软毛巾全浸湿,紧接着又伸手在水盆里摆了一摆。水温很温和,不凉也不烫人。准备好这一切,皇帝坐回到榻边。床榻很松软,他坐下来时,榻子上凹下去一个小小的陷儿。
踯躅片刻,他低着声音,试探道:
“你还疼么?”
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对方没理他。
见状,皇帝竟也不恼。
他坐近了些,嗅着女子身上的香气,再次耐心地问道:“朕……可是将你弄疼了?朕命人备了温水,要不要先擦一擦?”
半晌。
他似乎听见一声极低的啜泣。
她哭了。
这一下子,小皇帝终于慌了神。他明白自己犯了错事,他那么凶,静妃流了那么多的血……男人赶忙攥着温热的软毛巾上前,哄道:
“朕错了,朕不该这般对你。朕替你擦一擦、敷一敷,好不好?”
静妃侧卧在那儿,没动。
皇帝便上前,伸手揭开被子。冬天本就冷,他这样一揭,又有冷风倒灌进来。兰清荷微惊,方一转头,身子便已被人按住。
他认真低垂着眉眼。
“皇上?”
对方伸出手,眼底带了些歉意,温和道:“朕替你清理下伤口。”
温热的毛巾敷上去,兰清荷吃痛,忍不住“嘶”了声。
见她反应,皇帝将手上动作放缓了些。
温热的风吹拂而过。
皇帝又命人取了药粉,一点点、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拭着。
疼痛让兰清荷顾不得羞耻了,反正她与小皇帝什么都做了,便也全然不躲着了,小皇帝先是拿湿毛巾将她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又在伤口处敷上一层薄薄的药粉。药粉有些灼人,蜇得她发了红肿。皇帝愈发心疼,做完这一切后径直将手里东西搁了,坐过来紧抱着她。
抱着她的时候,男人一直在说“对不起”。
【十四】
兰清荷的伤,需得养上些时日。
她只要下床一走路,那里便隐隐发痛,索性她便也不再下床了,一个人窝在床榻上偷闲。至于皇帝这些天,也一直忙于北疆要事。似乎感受到了静妃对自己的抗拒,小皇帝尽量忍着、不去打扰她一个人休息。
自己这些天没去找她,她好像开心了许多。
皇帝握着卷宗,听着荔枝讲静妃娘娘的近况。当听到那一句“娘娘近来心情十分愉悦”时,他的神色稍稍一黯。
心情十分愉悦。
看来她“离开”了自己,一个人反倒过得很好。
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抑制不住地想静妃。
他会生生撑到夜深人静时,再蹑手蹑脚地走进军帐,只敢借着月
色悄悄看她一眼。
静妃向来不喜欢他,皇帝是知道的。
莫说是喜欢了,静妃甚至有些厌恶他。厌恶皇帝将自己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中,厌恶他与自己的每一次亲近,厌恶他发了疯般的掠夺。
皇帝也不知,自己那天为何会做出那般凶恶到癫狂的事。
过了好些天,静妃终于可以下床了。
那是一个艳阳天,冬季里的日光暖融融的,静妃被婢女荔枝搀扶着走出军帐,久违地看一眼帐子外的太阳。
荔枝对北疆不甚了解,兰清荷却对这边异常熟悉。许是这些天憋得烦闷,一出军帐,她玩心大起。
“荔枝,本宫带你去看那边的梅树林。”
“梅树林?”这小丫头有些惊奇,“娘娘,这北疆还有梅树林?”
“对,本宫当时也觉得奇怪,你说这荒山野岭的,怎么能长出这么漂亮的梅树林子。喏,就顺着这条道儿往前走,越过昭刑间,就在它和北灶中间。”
“娘娘,这昭刑间又是什么地方呀?”
昭刑间。
兰清荷想了想,“与京狱差不多,是审讯战犯的地方。不过里面的刑罚比京狱残忍上太多了,好些个手段,让大理寺都望尘莫及。”
荔枝扶着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先前掌管昭刑间的,是沈惊游——就是本宫那个妹夫。如今小妹怀了身孕,他也跟着告了假、回去照顾我三妹。现在整个北疆,是应槐和安翎在管。”
憋闷久了,兰清荷今日的话也格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