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妄拖着步子往里走,越走越觉得这个公寓与其说是家,倒更像个出差者暂歇的地方。
可他明明记得,李悠然以前不是这样的,至少他们一起生活的那四年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李悠然偶尔会带些公司活动用剩下的鲜花回来,简单修剪修剪,就能插满满一瓶。
他会将鲜花郑重其事摆在客厅最显眼的架子上,和爱看的书、装着电影票跟的盒子、许妄收集的手办摆在一起。
是了,那才是许妄一次次疯狂想要回到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甚至包括了李悠然房里品位堪忧的碎花窗帘,书桌上断了根秒针的小闹钟,冰箱里包得歪歪扭扭的青菜馄饨……
“平时太忙了,我一直没什么时间布置。”
许是看出许妄神色中的违和,许是为自己的生活状态做辩白,李悠然突然道。
他将干净的毛巾塞进许妄手里,“快去洗澡吧,注意绷带。”
“哦,嗯。”
许妄接过毛巾,进了浴室。
累了一天终于洗上热水澡,那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特别是……他终于再次沾染上了李悠然常带的柠檬香气。
许妄第三次从洗发膏的瓶子里挤出一泵,均匀涂抹到头上。
总算,在这同样整洁如新的浴室里,许妄找到了来自于过去的慰藉,泛着柠檬香气的慰藉。
大柠檬走进卧室时,李悠然已经帮他铺好了干净的被褥。
“早点睡。”
他说着,就要出房间。
“悠哥。”许妄拉住他,“刚刚热水一激,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又肿了。”
“是么?疼不疼?”李悠然听罢,不敢掉以轻心,赶忙扶着许妄坐到床沿。
“很难形容,有点奇怪,哥你好好帮我看看。”
许妄抱着伤脚的膝头,声线虽是透着羸弱,眼里俱是餍足。
李悠然小心翼翼掀开一层绷带,发现居然里面也全部湿透了。
“怎么沾了这么多水?!”他干脆把绷带全解了,“重包吧,下次洗澡千万别沾水,知道了么?”
他边叮嘱边抬头,刚好近距离对上了许妄湿漉漉的脑袋。
许妄发色偏浅,湿发后,视觉上反而变黑了很多。湿发不再像白天那样蓬松,此刻服帖又柔顺,有一些微微盖在眼前,将那双人畜无害的杏眼被遮挡,整张脸的重心一下子落到了下半部分。
之前没有在这个距离细细端详过,以这个距离再看,许妄的下颌线条相当分明,唇角天然带着讨喜的弧度,配着那如出一辙的高挺鼻梁,让李悠然有瞬间的恍惚。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许妄愈长大,面容愈深邃,若是遮住眼睛,活脱脱就是许瞻二十出头的样子。
想到许瞻,李悠然依旧会低落,那个不幸早逝的好友,热情,阳光,豁达,总是带着笑意给周围的人送去鼓舞。
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许瞻毫不吝啬出手相帮,就连大四那年的学费也是对方慷慨解囊。
只是上天不公,苛待好人,让许瞻在那座早已登了不下五次的山上枉送了性命。
上山十三人,下山时却只剩十二人。
许瞻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物件,徒余一个孤零零的登山包。
“哥。”
许妄伸过湿漉漉的指尖,在李悠然怔怔的脸上轻轻滑过,在眼下留了一小片水迹。
“你在想什么?”
他轻轻捻过指尖湿凉。
李悠然猛地回过神,胡乱擦了擦眼睛,没有回避,“突然想到了许瞻。”
许妄将李悠然牵起来,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到床沿,“你们眼中的许瞻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妄问这话并不是乱找话题,要论和许瞻如同平常亲朋好友那般的相处,从时间上来说,李悠然要比他这个亲弟弟久得多。
自许妄记事起,他就知道家里的妈妈不是他真正的妈妈。
真正的妈妈在哪里,没人告诉他,兴许是去世了,兴许是离家了,总之没人告诉他。
但让许妄欣慰的是,自己还有一个“真正的的哥哥”,叫许瞻,就住在邻市外公外婆的家里,每过几个月都会带着礼物回来看自己。
每次许瞻回来,许妄都像颗牛皮糖似的跟进跟出,恨不得将哥哥不在的时候的所有喜怒哀乐都一股脑儿倾倒给他。
哥哥很有耐心,总是安静地听着自己事无巨细的喋喋不休。
只是在许妄不注意时,他也会紧缩眉头,阴沉沉考虑着事情。
然而,那个在许妄面前总是沉默温和的许瞻,遇上他们的父亲许济盛却有吵不完的架,发不完的火。
有一次,他们吵得几乎要将整个房顶都掀翻,只因为许瞻执意不肯报考父亲的母校K大,而是赌气似的宣布完跑去一个遥远的叫明州的地方读书。
书房门开,许瞻独自走出来。
小许妄从躲着的钢琴下钻出来,心疼地点起脚,伸手去抚哥哥侧颊的触目惊心的红印。
“哥哥,疼吗?”
许瞻摇摇头,虚弱地笑了。
“哥哥,你还会回来吗?妈妈说明州很远,你还会来看我吗?”
“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