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龙涎香细细烟火的从炉鼎之中袅袅升起,云母瓦透出柔谧的光泽,落在金砖上。
老态龙钟的帝王裹在一袭金色密绣龙纹的常服之中,与他垂暮多病的身体截然不同的是鼓肿下垂的眼皮下那双精光毕露的眼睛。
他负手而立,一身帝王气势无形的压在身上,整个养心殿都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凤渊一眼便看到了太子跪在前头,正瑟瑟发抖。
“微臣叩见皇上!”
皇上眸色阴沉的斜睨着他,“怀洲粮仓失火,你可知情?”
凤渊一怔道,“皇上明察。怀洲在微臣离开回朝之前,并未失火。想来是微臣在路上之时,怀庆府的看守官兵玩忽职守,这才惹下大祸。”
皇上脸色冷沉,将一封密报丢在地上。
“哦?那怎么有人密报上奏,说是你们贪墨了赈灾粮款,为了平账,命令州府官兵在你们离开之后放火烧仓?”
凤渊心中一惊。
既然皇上已然开口问出此话,那就代表,一定人证物证俱在。
否则,事关太子,皇帝又怎么可能轻易下定论?
能够密报上奏的,也都是一方大员才能够有此权限。
他方才回京,到底是谁有那么大能耐,一路盯着他不说,还搜集到了证据密报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微臣承袭父亲的爵位,入朝三十载,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大错,还望皇上明察,还老臣一个清白。”
“彻查?物证俱在,来往书信在,你与太子在娼寮妓馆说的话,也被人悉数听去。事到如今,你还敢欺君罔上?”
“微臣不敢。”凤渊久久跪下,心念电转。
如果此时还拒不承认,只会让皇上更为震怒,多说无益,比起株连九族,不如尽力保全家族势力,“皇上,是微臣一时糊涂,错都在微臣身上,还请皇上原谅太子!”
“对对对!父皇明鉴!这事儿都是凤渊老狗蛊惑儿臣儿臣在猪油蒙了心做下这些的!父皇!您看,他都承认了,您就饶了儿臣这一遭吧!”
宛若惊雷般的话落在凤渊身上。
明明是太子犯错,如今罪责竟然全在他身上。
而如今,他面对的抉择就是,一个是嫡长女选择的太子,另外一个,是凤家九族的性命。
之所以扶持太子,就是为了太子登基之日,凤家再得百年昌盛,而如今,太子还未登帝,却要他满门陪葬,这买卖,委实不划算。
他气得手脚冰冷,却不能在皇帝面前,说任何关于皇帝与发妻唯一嫡子的任何不是。
“凤渊,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向皇帝坦诚您的罪行?这一切都是你指使我去做的,你快说啊!”
凤渊身姿笔挺的跪在地上,“皇上,微臣与太子的诸多笔墨书信,微臣都收着。此事的确是微臣对太子督促不力,也的确是微臣没有看顾好太子,可若是说这罪责全在微臣身上,老臣……只能以死明志。”
“你……你不是说往来书信全烧了吗?凤渊?你竟然敢欺骗本太子。”
凤渊慢慢道,“不曾枉欺殿下,只是关乎江山社稷的书信,微臣自觉,还是留个底才好,也是为黎民百姓着想。”
事已至此,皇帝已经没有兴趣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错了。
身为父亲,他又怎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与其让凤渊殊死一搏,不如给孩子留个体面。
他失望的看着太子。
从小就知他顽劣贪财好色,但是想着到底还是个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也就好了。
将来苍生万民都在他的手上,他还能贪婪好色到什么地步?
可没想到,他竟然置苍生不顾,一趟怀川之行,让整个河内地区生灵涂炭。
为了保全自己,连跟随的老臣都能够推出顶祸。
他心灰意冷,拂袖起身,道,“凤渊年事已高,特赐告老还乡。至于太子萧印,褫夺太子封号,搬出太子府,禁足三月。”
“父皇……父皇……这件事儿真的和儿臣无关啊!父皇……!”
皇上失望的看着萧印,“你竟还不明白,为何这般惩处你?”
“父皇……”
“滚出去吧,朕乏了!这里是养心殿,不是你聒噪叫屈的地方!”
跟随在皇上身旁的大总管李德全上前,招呼了宫人道,“皇上的旨意都听见了?把殿下和凤老送出去吧。”
*
得了太子被罢的消息,萧御去了凤明弦处。
萧御也没有想到,父皇会有这般雷霆之怒,直接让废了太子封号。
凤家也是够狠,看来凤老手里的确有不少太子的狠料,若非太子心性太绝,将人逼到死路,凤老不可能将那些东西抖落出来。
只是,多少会牵连凤明弦,她这“罪臣之女”的名头,恐会影响到她一生,甚至带累了她的子嗣。
隔着窗户,萧御看到凤明弦痴痴坐在窗前,望着纱影发呆,似是藏着无尽心事。
“怎么了?”
“爷,您来了。”凤明弦忙站起,匆匆行了个礼。
她垂着眸子,不敢看萧御的眼睛。
“爷——嫔妾做了一件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