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宗贵缓缓开了口:“你想走科举的路子。但你想过没有,为何世家都不让他们的女儿去参加科举?”
一开头就是如此犀利的问题,显然孙宗贵并不打算绕圈子。
徐韫也就不绕圈子:“因为他们觉得,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女子体弱,加上还有怀孕生产这种事情,他们认为,即便女子有才能,也无法驰骋官场。”徐韫笑笑:“谁也不想新科状元刚出来,没用两年,就不得不回家去结婚生子,修养个一年半载。”
孙宗贵颔首:“也不只是如此。”
徐韫便继续道:“若女子太强,压过丈夫,丈夫情何以堪?家中想必也会不和睦。”
“《论语》中曾道,相夫子。女子能相夫教子,便为最好的妻子。故而,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应当相夫教子。他们认为,此乃人伦天理。男子顶天立地,在外作为,女子温柔贤淑,体察丈夫,教导子嗣。”
孙宗贵听到这里,不由得失笑:“你既都明白,为何还要坚持呢?”
“世家大族不认可的事情,即便是陛下们想办,也未必办得成。”孙宗贵笑笑:“有人说,世家大族,才是这世间真正的主宰,我认为,虽然夸张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徐韫喝一口茶水,也同样笑笑:“那孙家主为何要支持星火军呢?南边的朝廷虽然昏聩些,但若是你们世家鼎力支持,未必不能再撑一些年。”
“反倒是两位陛下思想新颖,办事不按常理出牌,想必你们很头疼吧。”
世家大族想要牢牢把权力掌控在自己手里。
在他们看来,皇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家大族能否掌控紧要职位,是否能让自己家族得到庇佑,绵延,乃至再进一步。
孙宗贵被问得微微一顿,随后彻底笑起来。
徐韫这才发现,孙宗贵左边脸颊上有个酒窝,真正笑起来之后,就会有浮现。
这个酒窝有点破坏了他的形象,让他瞬间就变得有些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孙宗贵叹道:“人生在世,谁没点自己的抱负?”
顿了顿,他又道:“但有些事情,不是抱负就能办成的。启用女子,于乱世中未尝不可。可若天下安稳了,自然还是该各司其职。”
“与其说这是女子的机会,不如说这是两位陛下借由这件事情同世家角力。”
孙宗贵面露怜悯:“你很聪慧,应该想得明白。”
徐韫自然是想得明白的。但她还是必须抓住这一次机会:“既是角力,何妨光明正大?”
背后里使阴招,算什么呢?
孙宗贵就笑了,酒窝很明显。最后他收了笑,说了句:“你想走科举路,无非是想摆脱徐家,也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显然,孙宗贵已经把徐韫调查了个底掉了。
包括和徐家那些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徐韫没有接话,等着孙宗贵往下说。
孙宗贵缓缓道:“但并不是非要走这条路,才能摆脱徐家。你是个聪明人,出身也不错,你可以在这些大家族中选一家联姻。如此一来,便可彻底摆脱徐家桎梏。”
“这样一来,至少不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能达到目的。将来……也能活得更好。”
徐韫和孙宗贵对视。
孙宗贵的面色很平静,而且很诚恳。
徐韫便反问了一句:“孙家主可还有话?”
“我可以娶你。”孙宗贵道。
徐韫还真没想到孙宗贵会说这个,一时有点儿惊讶。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炭燃烧的声音,良久,徐韫才眨一下眼睛,把心神从震惊里收回,低头喝一口有点凉掉了的茶水,徐韫反问一句:“孙家主还没娶亲吗?”
二十五岁,不算小了啊。
孙宗贵垂下眼眸:“曾娶过,只是乱世中到底颠沛流离,她身体不好,两年前去了。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
徐韫本意是想嘲讽,没想到戳到了别人痛处,一时只能道歉:“抱歉。”
孙宗贵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笑了笑:“无妨,都过去了。我今日说的事,徐小娘子可以考虑一二。”
徐韫注意到,那玉佩是鱼样的,看形状,恐怕本是一对。
她就笑着拒绝了:“不必了,孙家主对妻子十分思恋,我以为,还是过些日子再想续弦的事情更合适。”
孙宗贵这下反而更真诚了,他松开玉佩,解释一句:“刚才提起她,我想起从前一些事。这才如此,若是徐小娘子答应,我定也会呵护徐小娘子,不会差分毫。”
顿了顿,他道:“徐氏那边,应该也快知晓徐小娘子的事了。”
孙宗贵这话不是为了提醒徐韫,而是为了告诉徐韫:你的时间不多了。
徐韫将茶杯放下,面色依旧平静:“那又如何?如今我是华国人,我不愿回去,他们还能强绑我?”
孙宗贵失笑:“明目张胆自然不能。可背地里呢?若再闹到公堂上呢?”
“父子君臣,天地人伦,总是第一的。”
孙宗贵的声音不复温和,反而有些凉薄和讥诮:“徐小娘子难道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吗?”
徐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