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在对面的杯子里也倒上,奚岄识趣地走过去,自然地坐下和他一起喝茶。 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俗礼,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从最开始的礼数周全,到渐渐地大胆无礼,他仿若未闻般,于是她干脆不费劲地去守这些繁琐的宫规了。 一杯热茶下肚,奚岄又清醒了几分,也没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对面的人此时怡然自得,吹着茶盏里的浮沫,把她当作空气一般自顾自品着茶。 “君上,诊脉时间到了。” 在他接连喝了三杯茶后,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他这才放下茶杯,淡淡瞥她一眼:“你有急事?” 好吧,既然皇帝不急,她这个太医也更没必要急了,不然显得她只想早早下工躲懒一样。 于是奚岄尬笑一声,也跟着放松下来:“那倒没有……” 他堂堂一个要赶着上早朝的皇帝,都能有闲心在这喝茶跳舞,她哪敢说自己事忙。 他慢悠悠地又给自己添上一杯茶,笑得无比惬意:“那就陪朕赏赏景。” “是……” 难得他今天心情好有这兴致,她跟着在这品茶看景也不错,总比回去偏殿睡硬床板要来得好。 况且这茶叶可不寻常,应该是产自俞莎国的,口感较江南的茶叶更淳厚一些,她从未喝过,觉得新鲜得很,再加上天寒也多喝了几杯。 此时已近初冬,皇城其他地方的草木已经悉数凋敝,此处的花草却依旧生机盎然,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养护出来的,她环视着四周,心中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景致的确很美。 四下看了一圈,奚岄回过头,视线中蓦然闪过他握着白瓷茶杯的手—— 竟比瓷器还要白上几分,泛着淡青色的青筋,一身绯色纱裙的映衬下甚至有点苍白。 已经初冬了,再过几日就要下雪的天气,他还穿得这么少,这惨白她一时分不清是肤色白皙,还是被寒气冻得。 她下意识蹙起秀眉:“朝露寒气重,君上下次不要穿得这么单薄了。” 话一出口,她才有些后悔,行医之人总是见不得人不爱惜身体,可她是臣下,这样说多少有点教训人的意思了。 他没什么反应,看上去既没有生气,也不像是听进去了这话,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一株梅树上。 还没到开花的时候,梅树枝丫盘根错杂,远看着光秃秃的一片,他方才出神地盯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垂眸想了想,还是想试图挽回一下:“我的意思是,君上要保重身体才是。” 他虽在礼节上没有过多苛责,但以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奚岄不确定他对自己的底线在哪,还是谨言慎行一些为妙。 空气安静了一瞬,他终于不再盯着那棵梅树看,转眸看向她,眼神没什么情绪。 “嗯,好。” 只答这一句,语气平静,平静得奚岄都怀疑他方才是不是走神了,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他捏着茶杯轻轻摇晃,眼中似乎也染上了晨露的湿气,一张脸俊秀到妖艳的脸上仍是云淡风轻。 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平日虽然对她算不上是热情,可偶尔心情好时也会打趣几句,可今日他有闲心找她善景,却始终不爱搭话—— 倒像是在生什么闷气? 奚岄在心里抓狂,这家伙阴晴不定,也从不把话明着说个清楚,让人猜来猜去的真是累得很,但谁让他是皇帝,她得尽职尽责地揣度君心。 正当她试想着一些可能时,对面的人突然轻抬起清瘦的手,手背向下放在桌上,示意她把脉。 神情淡淡,像没事人一样,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她没再想下去,顺势放下茶盏,从随身的医匣子里取出垫子和薄纱,如往常一样仔仔细细地做足了架势,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实际上,她是在用仙力催动察看他体内那股力量,这些天她苦心稳定,不仅在诊脉时暗中修补维护,有时夜里还要偷偷输送一些新的仙力,来维持体内的平衡。 自从上次被他发现之后,她后来再溜进昭和殿前,就干脆用迷烟把他迷晕再进屋,毕竟有天规仙力只可救人不可伤人,她只能用这最质朴的方式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她夜以继日地努力,圣果几乎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彼时她也能功成身退,回到天境继续修习。 想到这里,奚岄松了一口气,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可这笑还没维持三秒,他冷不丁一句话打断她的思绪。 “听说昨日,你去沐王府了?” 奚岄手难得一抖,又镇定下来:“没有。” 提及这事,她心下暗叫不好,有些恍然大悟他今日为何这般奇怪,一副似喜似悲、捉摸不透的模样。 就在昨天,沐王那缠人的又来烦她,点名要她这个御医亲自上王府给他瞧病。 她是不想去的,沐王府不仅住着他一个不省事的,长公主那跋扈的也是常客。 皇帝如今身体康健,重新大权在握,两人这月余来还算是消停,但平日里总是凑在一处,也不知道在鬼鬼祟祟密谋着什么。 至于皇帝为什么不除了他们她并不关心,只是想离他们远一些,不去淌这趟浑水,况且自她上回治好了他的头疾,就不可能再复发,这摆明了就是借口。 可她低估了沐王的狡诈,他趁着自己出宫采买闲逛的空当,大肆在王府前演了一出好戏,关键这戏的主角竟是她。 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个身形与她相似的人,在沐王府大张旗鼓地迎接起了所谓的“奚太医”,又把消息散播得到处都是,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