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你在生活和学习上不论出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老师一定倾尽全力帮助你解决。”
贺春景咬着嘴唇不说话,他甚至不敢站得离齐彩霞太近,怕她瞧见Polo衫立领下面的脏印子。这事怎么说?没法说。
齐彩霞知道了会报警吗?报警之后呢,警察来带走陈玉辉,连带把那人的家庭扯得支离破碎?
丁芳怀着孕,陈鲜刚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好不容易在朋友们的鼓励下重新建立起坚强的屏障准备高考,她们能经得起流言蜚语的摧残吗?
陈玉辉被带走,能定什么罪?
贺春景又不是个女学生,他只能在法律的空白地带不断哀叫游荡,被迫接受一个与自己所受伤害并不对等的结果。
还有他仰仗陈玉辉才得来的学业呢?
他不是正规中考考进二中的,陈玉辉使的那些旁门左道若是被查出来,贺春景能保证自己不被学校扫地出门吗?
甚至于,即使他离开学校,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那陈玉辉教的学生们又该如何自处,旁人又会如何评判这群“罪犯教出来的学生”?
还有被陈玉辉拿捏在手里的陈藩。
“我......就是家里有些事,很快就能处理好了。”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笑得自然,“真的,谢谢齐老师。”
见他不愿多说,齐彩霞也不好再追问。
想来也是,齐彩霞思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贺春景之前生活环境艰苦,家庭条件困难,背后缀着一串吸血的亲戚。青春期正处在自尊心强的阶段,太过刨根问底的话,反而会让孩子挂不住脸,倒起了负作用。
于是齐彩霞只得叹了口气,宽慰他:“要是家里人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你觉得自己解决不了的话,也可以和我聊一聊。”
“陈老师有自己的家庭要关心,他女儿今年就要高考了,可能对你的生活和学业都稍微有些疏忽,”齐彩霞拍拍贺春景的肩膀,感觉眼前的小朋友瞬间紧张僵硬,于是笑着摸摸他的头,放缓了语气,“怕什么,齐老师的意思是,咱们是亲师生,有什么事情陈老师顾不上的,你可以来找我。孩子解决不了的事,总得相信大人。”
贺春景脸色有点难看,抿着嘴点点头。
那人对他可一点没有疏忽。
他简直太顾得上他了。
陈玉辉感觉贺春景打从这次回来就瘦得厉害,硌手,于是他把原先照顾陈鲜的家政叫过来做饭,又置办了三两瓶青少年的成长补剂,一早一晚的给人喂着。
如此一来,贺春景放学一推门就能吃上刚出锅的热菜,营养均衡,一个月下来,体重和个头倒都涨了点。
两人作息一致,晚上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夹菜,吃完了饭轮流洗碗。而后贺春景去写作业,陈玉辉在客厅批作业,一屋子只剩翻动书页和油笔划过纸面的细微响声,还真有点祥和宁静的意思。
有时候贺春景从题海里抬起头,看向墙上那只挂表,再看看门框外一小片泛着橘光的客厅一隅,神思恍惚,会产生一种生活向来便该如此的错觉。
但只要那挂钟再往后走一走,到了临近零点的时候,陈玉辉那头按动笔杆的声音响了,贺春景就会一个激灵回过神。
那是进行下一个步骤的预备铃。
除此之外,贺春景终于知道书房那架单反相机缘何放在那里。
疾病与呕吐,憎恶与逃避,那些最猝不及防的瞬间,他总能听到清脆的一声快门响,那是怪物牙齿开合的声音。
他以血肉之躯祭养怪物,一次又一次被嚼成了渣滓。
这是让贺春景更加感到痛苦的事情。
最近松山书院的校长约陈玉辉聊赔偿,据说金额开得离谱。
陈玉辉回来时憋着火气,回头就难免迁怒。
夜里贺春景起来喝水,过损的咽喉火辣辣,痛像要冒烟。结果刚一起身,他就发现陈玉辉并未睡着,而是在书桌前坐着,幽幽的电脑屏幕光把周围映得灰蒙蒙的。
陈玉辉在反刍他的那些照片,写有关他的文字。
贺春景闭了闭眼,轻手轻脚挪腾下地,却还是惊动他了。
“怎么了?”陈玉辉偏头向他瞥一眼。
“……嗓子疼,喝水。”不知道是哪里被弄坏了,贺春景说话声音又往破锣边缘靠拢。
陈玉辉听他这动静,摆摆手放他去大厅。
贺春景往外走时肚子里闷闷发痛,像是裹着一团热涨的香灰。
他想起有一天陈藩来找他,也跟他一起睡在这张床上,两个人半夜渴醒了,咕咚咚喝同一杯水。
玻璃杯仍是那盏玻璃杯,白开水入口又酸又咸,贺春景仰着头喝干了,在心里默念我没想他。
他不想太快回去跟陈玉辉共处一室,于是又倒了半杯水,一边啜饮一边朝窗台那边走。
窗台没拉帘子,夜半时分的路灯映得半个客厅影影绰绰,贺春景在茶几边角上撞了膝盖,但不太疼。
他鬼使神差地往楼下看,结果差点把杯子摔了。
路灯下站了个人。
那人并不是似有所感才抬起了头,而是一直靠在路灯杆子上,保持着仰头望向这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