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疯了。
当朝大儒,读书人的种子,就这么疯了。
朱允熥来到诏狱的时候,看到方孝孺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嘴里还在喃喃重复着“不是我,金子,银子”之类的话语。
一个人为了装疯,可以睡在猪圈里吃屎。
但是,疯子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不过,没关系,还有方中愈。
方孝孺有两个儿子,目前都在家里读书,并未入仕做官。
当然了,读书只是幌子,兄弟二人真正忙的是赚钱。
亲眼看到大哥被砍,方中愈不敢再有任何隐瞒,将所做的一切如实交代。
孙虎将供状拿给朱允熥,说道:“方中愈并未参与徐阿炳的案子,如今方孝孺已经疯了,我们该怎么办?”
“不重要!”
朱允熥摆了摆手:“那桩案子可以压一压,我现在进宫,你可以提前准备,将方家有染的官员,还有那些门生故吏,全都抓起来!”
孙虎诧异道:“殿下,足足八百多士子,分布在江南各地,还有很多在朝为官,全都抓吗?”
“对,一個不留!”
朱允熥说完,收起供词,出门扬长而去。
今天的紫禁城格外安静,所有衙门口鸦雀无声。
往来的差役就连走路都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在这个诡异的氛围下,朱允熥走路户户带风,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
“快看,是吴王!”
“这么快,定是方孝孺招了!”
“你这是废话,那么多金银藏在家里,还由得了他?”
“你看见了?”
“那么多尚书都看见了,还能有假?”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朱允熥径直穿过外皇城,前往奉天殿。
此时,大殿中的朱允炆眉头紧蹙,脸上写满了愤怒,失望,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手中的茶盏无声落地,化为碎片,就像破碎的信任。
当朝第一国公李景隆,手握朝廷重兵,却和四叔暗通款曲。
第一文臣方孝孺,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忧国忧民,清廉奉公,家里却抄出了金山银山!
这些人的背叛对他的打击太大,案桌的奏疏、文房四宝,还有那些精美的瓷器,无一幸免,纷纷成为他发泄情绪的牺牲品。
每一次破碎的声音,都似在嘲讽。
嘲讽他这个皇帝识人不淑,遇人不幸。
满朝文武,皆成欺君之辈!
偌大的朝堂上,还有谁可信?
朱允炆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坐拥江山,却落魄至此。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大殿外,齐泰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禀报。
前线刚刚送来的军情,十万火急,可是,这时候去触陛下的霉头,换做是谁,心都都发憷。
为此,他专门拉来黄子澄等人给自己撑腰,几个人在大殿面前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上前一步。
黄子澄说道:“你进不进,不进我可回去了!”
“别呀!”
齐泰无奈之下,只得上前,寻宦官通传。
片刻之后,宦官出来宣召,齐泰先是深呼吸一口,然后率先走进大殿。
“臣等问圣躬安!”
朱允炆面沉似水,双眼死死盯着众臣。
“朕是该安,还是该不安?”
“陛下息怒,臣等有……有紧急军情……”
“说吧!”
齐泰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说道:“前线急奏,燕军主力从浦……浦子口进攻,盛庸率军抵挡,但是,但是……”
“但是如何?”
“朱高煦率一支偏师从瓜洲渡江,绕到我军背后突袭,盛庸落败,只得放弃浦子口,燕军主力已经,已经……渡过长江!”
朱允炆很想砸东西,但是,目视范围内能砸的都砸了。
他努力克制着心头怒火,问道:“朱高煦为何能从瓜州渡江,瓜州的守将呢?”
“守将都督佥事陈瑄叛,叛降……”
噗!
朱允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再一次被气得吐血。
刘安大骇,赶忙上前搀扶,同时吩咐人去请御医。
朱允炆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内臣作奸,外臣作乱,难道天要亡我大明?”
齐泰苦着脸,看了看黄子澄。
黄子澄不住唉声叹气,只得上前道:“陛下息怒,盛庸已经带剩余人马前往镇江防守,只要能守住巩固镇江一带防线,等山东、河南等地的兵马赶到,便可对燕军形成夹击之势,到时候,燕军必败!”
朱允炆已经对这些人失去信心,什么夹击之势,什么燕军必败,说了无数次。
可是,朝廷的兵马节节败退,四叔越打越顺利,眼看都要兵临城下了!
刘安小心翼翼走上前,轻声道:“陛下,吴王求见,人已在殿外。”
朱允炆猛地抬起头:“宣!”
“是!”
刘安赶忙出去宣召,朱允熥上殿后,行礼叩拜。
“臣弟朱允熥,问圣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