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王洋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他在电话里跟吵架。
“你们赚了多少钱?我们又不要跟你们全部分!
手指缝里漏一点给我们就好了。每部电影上限七十万,我们每部电影都要掐着手指头来算,超过七十万就要亏本...
我的同志,现在的电影趋势你看不清吗?七十万能拍什么?《405谋杀案》我们用彩色胶卷,到处取景,人吃马嚼,足足花了五六十万,再加上后续冲洗剪辑的费用,刚刚赚到几张香河肉饼的钱,你们却赚大发了!”
巴拉巴拉,越吵越凶。
见识不妙,王维民把曾骅拉到一边。
“大姐,王厂长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让钱给闹的!”
“我们北影厂不是从不缺钱吗?王厂长怎么会为钱发愁?”
王维民瞪了曾骅一眼。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我们北影厂一直缺钱,只是王厂长想方设法往业务倾斜,只要立了项的电影,拍摄都不会缺钱。但是后勤、道具、设备...哪个部门不在喊穷。
你姐夫摄影部门,很多设备,比你年纪都还要大。新添置的一台彩色摄影机,跟心肝宝贝一样,没有王厂长的批条,天王老子都不能动。
所有彩色胶卷,必须一厘米一厘米的算,出库多少,用了多少,必须对得上数。拍摄《405谋杀案》的时候,你不是不知道。”
是啊,自己小钱挣得很舒服,个人不缺钱花,可是整個北影厂、整个国家在这个大历史大转变的年代,都缺钱。
王洋咣当一声挂掉电话,房间里飘出来香烟味道,王维民上前敲门。
“小王来了,小曾也来了,快进来坐。”王洋右手夹着一支香烟,左手挥挥手,示意两人进来。
等王维民和曾骅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王洋把手上的烟狠吸几口,摁在烟灰缸。
摸了摸越来越不茂盛的头发,王洋有些惆怅地说道:“好不容易等到春风吹满园,准备百花齐放的时候,却发现口袋里没粮了。”
王维民和曾骅静静地听着。
“你们有没有听说,江淮那边,去年年底有农村搞联产承包责任制,打破大锅饭。”
“听说了。”王维民答道,“报纸上都闹翻天了,比某些人联手批判骅子要凶猛多了。”
王洋笑着摆了摆手,“性质完全不同。
曾骅同志,只是文艺战线上的事,那可是国家层面的大事。曾骅那点事,顶多算个小浪花,那可是惊涛骇浪。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上面对联产承包责任制,不反对,也不鼓励,估计是想看看效果。不过风已经吹动,各行各业闻风而动。
去年开始,知青大返城,我们厂硬塞了不少人进来。一碗饭三个人吃,一个人的事,四个人做。我顶住压力,把他们全按在后勤岗位上,争取不让他们影响到业务岗。
可是多了这么多人吃饭,开支大了,能用在拍电影上的钱就少了,我是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王洋越说神情越郑重,“《405谋杀案》,中影发行公司从上到下,各级发行公司至少赚了上亿元...”
王维民眼睛一瞪,脱口问道:“多少?”
王洋激动地挥舞双手,“上亿元啊!
这是中影发行公司内部根据发行拷贝,各级发行公司放映次数,进场人数,平均票价估算出来的,只会估少,不会估多。”
“中影发行赚了这么多?才给我们七十万元包干费,太不地道了吧。”王维民眼睛发红,咬牙切齿。
谁听到这个数字,都不会淡定。
上亿元收入,这是什么概念!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无法想象啊。
王洋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中影发行公司一口咬定,这是国家规定,死活不松口。”
王维民凑上去,跟个狗头军师一样,“王厂长,这不行啊,我们拍出好电影来,结果连口汤都喝不上。以后谁还愿意去拍好电影?
农村都打破大锅饭了,我们怎么还不打破啊?要是这样下去,七十万保底,我拍好拍烂,不都一样吗?中国电影会停足不前的。”
王维民大姐说得没错。
中影发行公司,从各级发行公司,到各地电影院,结合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死活不肯给电影制片厂分票房,几大电影制片厂越拍越穷,陆续衰落。
九十年代,国内电影市场萧条了十年,电影院和电影公司跟着一起完蛋。
这一切,都是钱闹的。
电影市场没有产生良性循环,卖力气的没有卖吆喝的赚得多,卖力气的撂挑子,卖吆喝的也就吆喝了个寂寞。
王洋愁眉苦脸,“我知道,可是要改,很难,阻力很大啊。”
曾骅像个正在听课的老实孩子,双手夹在腿中间,不说话。
我是赚了点钱,诗歌、小说、儿童文学、剧本费用,还有磨洋工蹭的补贴,乱七八糟加在一起,一共赚了小三千。
可一部黑白电影的胶卷费用都不不止这个数。
所以我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厂办主任许国亮兴冲冲地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