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珩和婴离在楚鱼身边排排坐,认真地盯着传信玉简,将那则帖子从头到尾地看。
楚鱼明白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一定是在琢磨别的选手的优势。
可半响后,谢云珩抬起头来,问了楚鱼一个问题:“所以这次受邀来云渺圣宫的女修都是作为备选圣女一同进入阴阳羲的吗?他们是不是想让大家结下你和裴弟那样的契誓啊?”
楚鱼看向谢云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感动得眼泛泪光,心里有一种吾家大哥终长成的欣慰——大哥竟然能敏锐地察觉出这里的玄秘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年前云见雪非要和谢云珩定下契约时,她就猜到了云见雪是想赌谢云珩这个天灵根能顺利结下阴阳羲契誓,而到时她赌一把,赌自己能搭上谢云珩,一同结下契誓,以此摆脱圣女这个实际上的炉鼎身份。
婴离一听,也发挥了自己卓绝的想象,当下生气道:“云见雪说圣女都是炉鼎,那岂不是说小鱼也要成为备选炉鼎?!”
楚鱼真的感动,婴一哥也长大了。
两个人满脸写着求知欲地看向楚鱼。
谢云珩道:“小鱼,你快说说这件事的青红皂白,为什么你和裴弟的名字会在上面,裴弟他不是去修无情道了吗?”
婴离点点头,跟着就问:“江无道把小裴带走后不是要让他闭关修炼吗,怎么他还能去阴阳羲啊?”
楚鱼目光看向云渺圣宫后山深处,她重新打起精神,一改之前蔫蔫的样子。
她忍不住了,说:“我这就让裴三哥来找我!”
……
裴行知在后山殿宇待了三天。
三天前。
江无道给了他一把剑,告诉他:“这把剑名为斩情,是我初修无情道时所用,你执此剑便能领悟期间无数道剑影,皆是我昔日所留,于你修道一途有大进益。”
他拿过那把斩情,此剑长三尺余,光下看剑时,隐隐有血色的光从黑色剑身上显露出来,像血,又像是被硬生生斩断的情根。
剑柄上琢有红莲,通体血色,透出妖异的色泽。
这把剑不像是正道修士所用,反而像是魔族所用。
裴行知一声不吭,握住剑,剑上立刻有无数道剑意朝着他神魂涌来,似要迫不及待斩断他的情意。
他的手在发抖,手背上青筋爆出,一张脸也泛出青色。
裴行知的修为不过是筑基境巅峰,还是一年内在芥子空间里提升出来的,没经过历练,并不太稳沉,他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剑意。
他想将这剑丢掉,却发现那剑柄像是牢牢地在他掌心生根,挣脱不得。
江无道就站在三米开外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总是那副幽沉无情的模样,他皱着眉,说:“你太弱了。”
裴行知低垂着眼没理会他,握着剑站在那,任凭那剑意快要将他撕裂开来,即便脸色青白一片,却没有露出一丝惧意。
少年极为倔强
,站在那儿,连脊背都不曾被压弯一寸。
斩情剑不断压迫着裴行知的神智,将他心中那些情谊全部斩碎。
裴行知的眼前像是出现了一个个泡沫,泡沫里是他与楚鱼第一次在尘秽秘境里遇见的场景、他们站在书妖上应对难题、进入阴阳羲踏过日月情昙、在第五峰的香樟树下犹豫着双修、赤狱战场里她来找他、她指着他脖子里的项圈说喜欢他、七苦山的树心洞府里他们坦诚相见、那个秋雨夜他忍不住想亲她、替她过生辰后来亲她……
那些泡沫里,偶尔会有谢云珩和婴离,那些结拜后的兄弟情谊,一幕幕在眼前沉浮。
它们被斩情剑不断斩碎,却又不肯消散,化作了无数个更小的泡沫,泡沫里依旧是那些场景,固执得不愿被斩碎。
裴行知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与江无道没什么不同,同样的面无表情,似毫无情意。
可很快,江无道便看出他想做什么了。
他在反抗,那把已经浸染了无情道剑诀的斩情剑不能为他所用,被他排斥着,他以强韧的神魂反抗着那一道道剑意。
裴行知的皮肤从青白到通红,身上一道道血色的瘀痕,像是剑意在他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
江无道见了,冷笑一声,似在嘲讽他的蚍蜉撼树异想天开。他早该想到的,裴行知不愿意被剥离记忆时,恐怕生的就是这主意。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可很快,他便用更冷的声音说道:“就凭你也想反抗。”
裴行知睁开眼,撩起眼皮朝他看了一眼,他的眼白里充满红血丝,衬得那双墨色的瞳孔越发沉黑。
他没说话,很快又收回视线。
江无道盯着裴行知额心的封魔印从血色逐渐变成黑色,他冷冰冰的声音不近人情:“你只能修无情道。”
裴行知不解。
为什么谁都想让他修无情道,好像他这个人生来就不该有情,好似无情道才该是他一生追逐的。
裴文玄要他修无情道,江无道要他修无情道,他们一个是他养父,一个是他生父,他不理解。
斩情剑的剑意一下一下落在裴行知身上,不仅没有将那些情意斩碎,反而令他生出了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