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宁没有具体的时间概念,只觉得过了很久,终于看见地头了,爹和老村长在慢慢收最后的尾。
老村长看见微宁,苍老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
“还是多亏了微宁丫头,要不然等发现了不知道庄稼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姜正青看了看三个半满的桶,叹道。
“这一趟看过来,已经糟蹋了不少了,”说着捏起一只白虫,“还是小虫,长大了不知道怎么样呢。”
老村长倒是很淡然,撸着胡子还笑得出来。
“尽人事听天命吧,真不行吃树皮喝脏水再苦的日子也都过了,只要有命在,都不算什么。”
微宁默不作声,身体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是冷还是害怕。
老村长呵呵一笑,又突然正色道。
“青子,以后的光景谁也说不准,你也得早作打算。”
姜正青应着。
“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去买粮。”
老村长点点头,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突然姜正青笑着敲了敲微宁的头,微宁吃痛后仰。
“想什么呢?眼神都直了。”
老村长也笑呵呵的。
“微宁丫头,你怕不怕?”
微宁摇摇头,“不怕。”
“我记得上回闹饥荒,你多大来着。”
村长一沉吟,姜正青接话道。
“葛叔您糊涂了,那会她还没生出来呢。”
村长呵呵一笑,指指微宁。
“对喽,老糊涂,青子刚来到这那会,你娘还大着肚子,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老村长眼尾滚下一抹泪,又拉住微宁的手,亲切着。
“好孩子,你们都是后生,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再来一次饥荒可熬不过去喽。”
村长露出一抹怪异的神色,微宁害怕了想收回手,不料他抓得更紧,呼吸越来越急促,面色越来越痛苦。
“葛叔葛叔?”
姜正青正要上前,老村长又突然恢复了平静,松开微宁,向姜正青摆了摆手。
他在雪地里摸索着拐杖,撑着拐杖拄着站起来,却突然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口血。
“啊,有血。”
微宁眼尖,姜正青面上也有了急色。
“葛叔!”
小老头却很倔强,坚持不要人扶他,自己一瘸一拐的往低头挪动,口里还念叨着。
“后生们都好好的,再有一次我可熬不过去喽,好好的……”
老村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只有口里还不断念叨着刚刚的话。
微宁只就浑身阴寒,颤抖着靠近自家爹一些。
“葛叔的病又严重了?”
微宁迷迷糊糊中听到娘说话的声音。
晚上半宿才除完虫又经历了村长那事,回家直接倒头就睡,张娘子担心微宁害怕,陪着她睡了一会。
“嗯,痨病,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好,今天晚上一冻又严重了。”
是爹的声音,娘叹了口气。
“唉,他自己也不爱惜着点,谁能天天替他想着,况且,”
似乎觉得声音大了些,张娘子低头看了眼微宁,确认她没醒又压低声线说。
“况且因为那件事,村里人本就对他本就心里有那么一根刺,我回来的路上,还听到有人说是秀英来索命了。”
“诶!”爹打断她,“别说这话,都这么多年了,再说葛叔对咱家那是没得说。”
“知道,所以他们只管说他们的,我不参与这事,那有人去看他吗?”
“就木匠,姜三,王强他们和几个后生,”爹说到这又叹了口气。
“唉,这么些年了。”
微宁闭眼装睡听得正认真,却听见爹又叹了两声气,不再言语。
然后就是娘给她掖紧被角,小声开口道。
“走吧,去睡去,等明儿一早就去买粮。”
爹应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微宁翻了个身,她想知道什么秀英,什么索命。但眼皮沉重的睁不开,不一会,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微宁醒来时已经快晌午了。
因着昨天晚上有特殊情况,娘罕见的没生气,等微宁醒了以后就去热饭了。
院子里昨晚捉的白虫已经被烧掉了,木桶壁上挂着黑漆漆黏腻的浓浆,微宁只看一眼,便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个馒头还没下肚姜正青回来了,微宁唤了一声“爹”,爹应了一声,显得很疲惫。
娘给他倒了一杯水喝下才好些,爹把背后的粮食袋放下来,张娘子只瞧一眼就知道不多。
“怎么才买了这么些?”
“哎,限量了,天蒙亮就去粮店前还围满了人,都是抢粮的。”
“那价钱呢?”
“涨了。”
爹伸手比了一个数,娘看后一惊。
“这么多?”
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囫囵喝下。
“都想屯粮,这个价已经算好的了。”
娘把粮食抬到灶房。
“这些就这些吧,也够吃一段时间了,过几天再去,一闹饥荒,这粮食的价钱肯定是一天比一天高,多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