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树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握着杯子的手泛出冷白的光泽,心有所感似的抬眼看向她。
他如果知道她在想什么,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有。”
*
任丹丹和周漆唠了点最近院里的趣事,逗得大家都发笑。
闲聊几句后,办公室氛围彻底轻松起来。
“喻哥哥带我去装玩具车!”孙文博早就忍不住了,终于寻着时间站起来,亮着眼睛喊。
喻嘉树哼笑一声,“每天就想着玩具车啊?”
“才没有!”
孙文博心虚,害怕喻嘉树来早了听见他跟任阿姨
吵架,紧急寻找论据。
“刚才我刚刚还在跟瑶瑶姐说,我要像她一样,好好学习考到北京去呢。是吧,瑶瑶姐?”
小屁孩儿转过来的那一刻,戚瑶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攒出一个笑,“……是。”
喻嘉树扫了她一眼,似乎对这件事并不稀奇,只是盯着这小屁孩儿,不咸不淡地开口:“是么?”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宽松懒散,长腿支在地上,若有似无地挡了小孩儿的路。
他那张脸其实很好看,眉眼清冽,棱角分明,笑起来的时候张扬肆意,倦怠时耷拉着眉眼,就显出几分冷感。
孙文博被他看得更心虚了,眼睛一转。
为了装到一半装不下去的玩具车,他竖起三根手指举到额边,庄严发誓:“我保证我以后一定认真读书,好好学习。”
喻嘉树嗯了一声,“问问你瑶瑶姐同意吗?”
小孩儿眼神晶亮,转过头来期待地望着她。
戚瑶一顿,看了眼喻嘉树,“去吧。”
喻嘉树这才轻挑起眉,手肘在膝盖上一撑,散漫地站起来,“走吧。”
孙文博欢天喜地地开门冲了出去。
走廊上,他边走边觉得不对劲。
以前这人从来不关心这些,都是带着他拼完电路板就不管了。孙文博左思右想,鼓起勇气,偷偷凑到喻嘉树身边。
“哥哥,为什么要瑶瑶姐同意呀?”
喻嘉树没答。
但不影响十几岁的初中小孩儿接着思考,觉着刚才门口好像是有个人,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是不是看到我跟任阿姨吵架了呀?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喻嘉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兀自顿了一会儿,眼前浮现出那个纤细的身影。
侧脸白皙漂亮,脊背挺直,体态极好,没有架子地蹲在小朋友面前,平和又清醒。
她明明没有在舞台上,只是生活中一个小小的场景,甚至办公室还是简陋破旧的,却依旧仿似在聚光灯下一般,让人没有办法移开眼。
喻嘉树蹲下身看玩具车内置的电线,长指轻松拨动,漫不经心地回道。
“差不多你瑶瑶姐给你递可乐的时候吧。”
孙文博似信非信地哦了一声,跟着他蹲下来,莫名觉得他说话的时候……
“瑶瑶姐”三个字顿了一顿,咬在唇齿间,竟然有几分缱绻的意味。
*
戚瑶每年都来,其实没什么话好说,左不过是唠唠家常,讲讲从前的事。
等到栗子来敲办公室的门,说照片打印好了,她便起身出去了。
“这么多?”她翻着照片,有些惊讶。
“我怕万一不够,一趟凑齐最好。”栗子说。
“行吧。”戚瑶站在最近的空教室门口,拿着照片和笔,想起什么,“你顺便去任阿姨书柜第三排拿份文件来。”
栗子应声。
戚瑶推开门,习惯性地穿过狭窄
的过道,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拔开笔盖,一张一张地签起名字来。
当艺人许多年,签名已成肌肉记忆。
略显潦草却依旧娟秀的两个字之后,金色的笔在名字下画出一条横杠,末端边角下拉,形成垂直的弧度,接着笔尖轻抬,落下一条竖线收尾。
名字加上昵称,也算是她签名的一个小特点。
戚瑶,71。
她一边签一边思考今天发生的事,大脑飞速旋转。
周漆原来是从前院里的周牛牛,怪不得他说是她社区中学的学弟,当时没听清的那句话,现在想起来,应当是:“我初中就认识你了。”
……那喻嘉树呢?
他为什么在这里?
难道是因为他资助过周漆上大学,所以跟院里有一点点关系?
可是一般到十八岁,院里收养的孩子就会自动和福利院脱离关系,独立出去了。
戚瑶左想右想,得不出个确切的想法,远远听见任丹丹喊吃饭了,加紧把手上剩的这几张签完。
忽地,窗外走廊传来脚步声。
“哥哥好厉害!我去拿给他们看!”孙文博兴奋地喊着,举着刚安好的玩具车电路板,蹬蹬蹬就要跑走。
“等会儿。”喻嘉树伸手提溜着他后颈的衣服。
“怎么了?”
喻嘉树微微侧头,往教室里看一眼。有的人脊背绷直,手指微动,正签名,装作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他勾起嘴角,声音放大了点:“你瑶瑶姐是不是说,要给你签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