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
福利院在城郊,周围没什么好学校,再加之心理生理各方面的障碍,院里出来读书的孩子少有成绩好的,大多数就在一公里外的社区中学读书。
孙文博就在社区中学读初中,难免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他们就是不理我,说我是孤儿院来的,身上脏,说我带着病毒,会传染。”男孩的脑袋埋得低低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闷声道。
“嗯。”戚瑶点点头,好像没当回事儿,“是全班都这样说,还是个别几个人?”
“……班上其中几个男生。”
戚瑶嗯了一声,“抬头。”
孙文博眨了两下眼睛,睫毛颤抖着,缓缓抬起头,然后撞进一双平和温柔,却仿佛有无穷力量的桃花眼里。
“你脏吗?”戚瑶看着他的眼睛。
孙文博呼吸一滞,下意识想移开眼,却被她眼里的微光吸引,再难离开。
戚瑶没什么表情,接着问。
“你有病吗?”
沉默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蔓延,孙文博望着她,默不作声。
“……不脏,我每天都认真洗澡换衣服。”
他喉咙口发苦,有些艰涩地吐字,“……也没有病。”
“那不就对了。”戚瑶平静地说。
“你自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就好了吗?”
“中学里的人大多数都是短暂的过客,甚至生命里大部分的人都是。”
“你的人生很长,没必要为了简单的几句话耽误前程。”
戚瑶仰头看他,神色极其认真,一字一句,轻声道:
“你在孤儿院长大,那又怎样?你有任阿姨,有林叔,有二十来个护理的阿姨,还有我,我们都很爱你。”
“很爱很爱你。”
秋日的风吹过窗沿,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
午睡的小朋友们大抵是醒了,在走廊上玩闹,笑闹声冲淡了办公室里安静的氛围。
孙文博眼睛红了,连着鼻尖一片都是红的,手指攥着衣角,不再像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防备。
“瑶瑶姐初中也是在社区中学念的吗?”
“对啊。”戚瑶拎出袋果冻,橘子味儿的,“我当年也被那
么说过坏话,现在不一样在优秀校友墙上?”
“是真的,我看到你了。”孙文博忽然想起来,“你是明星,我们班好多女同学暑假都在追你的剧。”
“这样啊?”戚瑶笑笑,“那待会儿让你栗子姐姐带点照片来,我签几张,等你收假回去,送你们班女同学。”
孙文博应了声,过会儿才想起自己刚说过不回学校了。
“我……”
“嗯?”
戚瑶费劲拧着开口,指腹又磨红一片,蓦然想起上次那人给的那卷胶带,有些出神。
十二三岁正叛逆着,硬碰硬没有好下场,被温言软语一哄,气立刻就消了,孙文博抬眼看着戚瑶低头喝果冻,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低低开口。
“那我回去好好念书,跟瑶瑶姐姐一样,考到北京去。”
戚瑶顿了两秒,纤长的手指在橙色的包装袋上抚弄一下,抬头望着他,很认真。
“要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要跟着谁。”
孙文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脸庞太过稚嫩,神情懵懂。
戚瑶呼出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小朋友懂什么呢,于是垂眼,继续低头喝果冻。
蹲了十来分钟,腿有点麻了,她撑着茶几想站起来,忽然听见孙文博惊喜地喊了一声:
“周漆哥哥!”
“欸。”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戚瑶心头微微一跳,撑在茶几上的手顿住。
不动不觉得,一动之后双腿跟灌了铅似的,麻得人动不了。
戚瑶深吸一口气,五指用力撑在茶几边缘,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脚步声渐近,周漆只看见有个人,没细看,只逗着小孩儿,边走进来边问,“还有个人不知道喊啊。”
男孩儿笑得更欢,眼睛都眯在一起,显然很兴奋。
“喻哥哥!”
戚瑶整条腿都泛着酥酥麻麻的痒意,跟过电似的,站立不稳,闻言更是呼吸猛地一滞,一不留神就是一个踉跄。
“……欸,小心!”
周漆惊恐地想伸手来扶,却见她身体已经后仰——
跌进一个怀抱中。
后背有所触觉的时候,戚瑶连呼吸都忘掉了。
那一瞬感官好像全部失灵,令人心惊的失重感与双腿的酸涩感通通消失,只剩下心跳砰砰跳动。
外套早在进室内之后就脱掉,里面是一件薄薄的修身上衣。此刻她后背贴在那人的胸膛上,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与心跳。
是温热的,鲜活的,站在她身后的。
鼻息间的香杉薄荷被放大无数倍,熟悉又陌生。
空气好像蓦然被抽成真空,所有声音都忽远忽近的,听不真切,唯有他和她仿若交叠的心跳在雷鸣般作响。
戚瑶缓缓回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