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通常不会一个人在荒野之中待得太久,那里的风实在太过凌冽,带着来自荒古的气息和夹着天地之威向你汹涌而来。再坚强的人都会有一种孤独感从心头涌上来,直到填满整个灵魂。
巨大无比的风力发电机如同来自远古的神魔在远方之巅矗立着,长长的扇叶一半流过人间的云雾,一半搅动天上的风云。越靠近,你就越感觉到一种寄蜉蝣于天地般渺小的畏惧。
吴紧就像一只在波涛汹涌的人世间艰难爬行的蚂蚁,只能沿着纵横交错的公路随波逐流。那被风吹动的树木带着恶魔般的低语在他身边不断地吟唱。直到远空的红日冲破隔断光明的云层,重新把自己的温暖洒在这片受尽苦难的土地上,所有的魑魅魍魉才开始烟消云散,美好再一次来到人间。
阳光让荒野带上了金色的温暖,也瓦解了吴紧心头的不安,他的脚步不再那么紧张,变得舒缓,坚硬的目光开始温软,他知道只要自己沿着公路坚定地走下去,一定会到达想要的目的地,脚下这片钢铁水泥铺成的道路就是最安全最负责任的证明。
在来自黑夜的魔鬼再一次吞噬这个世界之前,吴紧带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路边的一个小粉滩。
老板面前翻滚着热气的汤锅如午后阳光般温暖,继续帮吴紧驱散着身体的疲惫,找一张看起来比较完整的凳子坐下,吴紧大概观察了一下这个有些破烂的摊位。
桌子上包裹着的一层又一层灰色的油迹已经说明了这个小店的年纪,也许和叼着烟翻炒米粉烟灰却稳如泰山的老板一样大,也许和光着大脚丫踩在长板凳刷着手机等投食的小伙子一样大。两个年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面前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汤粉。她们旁若无人地交头接耳着,你一勺子我一筷子地折磨着面前的汤粉,不知道是在讨论昨晚的电影剧情还是讨论接下来去哪里游玩的节目。也许她们和门口只剩下一半字体耷拉着脑袋的招牌一样大,谁知道呢?
看着这些冷漠又温暖的画面,熟悉又陌生的老乡,吃完粉的吴紧走向了叼着烟的老板。
“老板,没钱付账,帮你洗碗可以不?”
老板一只脚踩在灶台边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吴紧,不卑不亢的眼神,风尘仆仆的阿迪达拉斯王。
“去吧!现在开始洗两小时就算你付过钱了。”
老板朝自己脑后挥挥手。
吴紧点点头,把东西往椅子上一放,走进了后厨。
后厨一个只有两个水龙头,一个连着瓷砖做成的洗碗池,一个放着水桶,一个双开门冰箱,两三米外是个池塘。池塘里的水油光满面,像极了肥头大耳不劳而获的大老板,池塘里一条鱼的痕迹都看不见,光鲜亮丽的外表掩饰不了它早已经空虚而腐败的内心。
当带着油光的洗碗水开始流进,整个池塘就开始贪婪地游动起来。直到油水都已经流干净了它还在扭曲着脸地等待着,仿佛还有剥削地价值。
碗其实并没有多少,因为来这里吃饭的人并不多,虽然吴紧的手已经洗的发白甚至指纹都没了,那是因为他一边洗一边在发呆。老板也不催,只要碗够用,谁在乎呢?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又在裤子上抹了抹,吴紧走出了后厨。工作完成了,是时候离开了,所以他直接走向自己的背包准备找地方过夜了。
“小伙子等下。”
老板说话了,吴紧转头看过去,发现他拉开了自己面前那个破抽屉。
“十块钱,这是扣除费用以后的辛苦费。”
他叼着烟把一张布满油渍的钱塞进吴紧手里。吴紧准备退回去,发现推不动。
“别废话了,拿着吧!多了也不可能给你。”
“谢谢!”
吴紧捏了捏,认真看了看老板的脸。提着东西离开了,这次真的没人挽留了。任由他孤独的背影消失在灰色的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