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今日要议的还是出兵收复北荒,只不过开口之人破天荒的从杨奇老大人变成了顾思年。
这是顾思年第一次在朝会上谏言出兵,除了极少部分人,许多人并不知道这位顾将军是主战派。当下百官们全都打起了精神,高竖着耳朵,以为顾思年手握两道兵权,分量可比杨奇这位教书匠重多了。
尘尧并没有说话,就这么平静的看着官员班列,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站出来反驳顾思年。
下一刻,老太傅轻咳几声,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此事在朝会上已经议论多次,诸位朝臣们还是觉得眼下该息事宁人,休养生息,不过倒是头一回有武将主战。
顾将军守卫边关多年,多次与北燕交手,不如就说出开战的理由给诸位大人听听,咱们也好详细商议国事。”
老人笑盈盈的,言辞间并无直接否决的意思,但所有人都知道想开战,就得过司马仲骞这一关。
顾思年的缓缓道来:
“北荒多年来独立凉燕两朝之外,双方都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维持当年的盟约。
如今北燕悍然撕毁约定,组建荒军,吞并北荒三州,此举无疑是在我大凉的头上狠狠踩了一脚,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不收复失地,岂可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若不出兵北伐,置我大凉同胞与何地?
用兵者,无非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依下官之见,今时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手,出兵正当其时。
今年是丰收之年,天下各州郡皆无大灾大难,府库充盈,填补往年的部分亏损,流民归家、匪患减轻,百姓安居乐业,是为天时;
雍州、琅州紧邻北荒,骑军出动,两日即可抵达嘉龙关外,北荒三州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而北燕若是想动兵,得越过草原荒漠往北荒运兵,迁延日久,单论出兵速度远不如我,此乃地利;
北燕暴虐无道,视我大凉百姓的生命如草芥,滥杀无辜,北荒三州反抗之声此起彼伏,百万子民心向大凉、心向陛下,这是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可一战!”
可一战三个字振聋发聩,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
人群中的杨奇激动的频频点头,到底是武将啊,说出来的话比自己有道理多了,比自己大骂一通要好得多。
老太傅负手而立,不再多言,因为接下来不需要自己再出言反驳了。
不消片刻,朝班中便有一名中年男子迈步而出,高声喝道:
“臣太常寺少卿马文路参见陛下,微臣以为,顾将军之言大谬,出兵北荒绝不可行!”
“噢?”
尘尧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爱卿有何见解,详细说来。”
“刚刚顾将军讲了天时地利人和三条,看似桩桩件件都有条有理,但仅一个天时便是强词夺理。
今年仰仗陛下洪福、大凉天威,确实是丰收大年,各地交上来的赋税比去年足足多了四五成,但这也才刚刚能填补去年的亏空罢了,往年的呢?
开战不是儿戏,绝不可一言以定。
北荒战事一起便是两朝大战,不是一朝一夕能打完的,倘若战事迁延日久,国库耗尽,该当如何?
顾将军,您是带兵之将,应该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您说说看,无粮无饷,仗该怎么打?”
“对啊,就是。”
“马大人说的是!”
马文路的话引来了不少人的点头附和。
面对马文路的一声声逼问,顾思年并未生气,只是轻轻一笑:
“马大人言之有理啊,国库囤积的粮饷确实难以支撑长久战事,但微臣觉得,我大凉官员定心系子民、心系百姓。
战端一开,官员、商贾甚至百姓自当踊跃捐粮捐物以供军需,北荒之地亦有粮草,朔州沃野千里,盛产粟米,大军以战养战同样是个法子。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事情都还没做,岂能退缩?”
不少朝臣都翻了个白眼,以战养战听着倒是可行,但捐款捐粮之前杨奇也说过,谁乐意把自家的银子捐出来?
“笑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位马大人好像性情极为刚直,直言不讳的说道:
“官员、商贾难不成是将军的家仆吗?说让他们捐款就得捐款?
下官说句不中听,倘若到时候军需供应不足,无人愿意捐款,将军难道拿刀指着这些人的头?若如此作为,只怕北荒战事还没开打,咱们国内就自己乱起来了。”
“哎啊,好像也对,总不能拿刀逼着人家捐款吧?”
顾思年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句:
“那就整肃朝纲、揪出贪官污吏,抄了他们的家,以供军需!”
“顾将军这话不妥吧,我大凉臣子皆清清白白,偶尔贪官也是极少数,听将军这话的意思就好像满朝都是贪官!”
马文路还真是聪明,短短一句话就让顾思年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呵呵。”
顾思年突然回过来头看着马文路:
“别人是不是贪官我不知道,但马大人可是家有余财,腰缠万贯,拿点出来供应军需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