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上午,被那些繁琐的账册搅得头晕目眩,连吃午饭的时候满脑子里都还是那些五花八门的数字在到处飞舞,不得安心。
他在心中暗暗佩服柳翁,感觉柳翁真是这世间少有的一位奇才,不仅医术高明,就连管账也是一把好手啊!怎么多年,那么多本账册,都被他打理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可是这对于方义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以吃消的事情,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他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他在想,要是专门有一个人来负责管账就好了,就像钟家那样,各负其责,每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长处。
原来柳翁一直都是自己在管账,也从不请个人来帮忙,这是为什么呢?只能说,是柳翁的能力太过强大了,不需要别人的帮忙也能办好。方义这样在心中暗暗地想,越想越佩服柳翁,不禁又想念起他了。
午饭过后,方义一个人坐在医馆院中那棵百年大樟树下休息,摇晃着一把蒲扇,默不作声。满树的叶子在风的吹拂下“沙沙沙”地响个不停。风中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微微的凉意,不再似前些日子那般暑热了。
午休时间,馆里一片安静,没有了上午那些看病、抓药人的嘈杂熙攘,也没有了馆里伙计们来往穿梭的忙碌身影和匆匆脚步声响。
厨房里的活都忙完了,孙正华摘下帽子和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摇着一把蒲扇。他刚把厨房收拾妥当,累得满头大汗,把个蒲扇摇晃得如同一把拨浪鼓。
看见方义坐在树底下乘凉,原本打算去房中睡午觉的孙正华也忽然来了兴致,想在树底下凉快一会儿再回房去休息。他慢慢悠悠地朝方义走过去,脸上的汗水在风和扇子的共同夹攻下停止了汩汩流淌,渐次消失。
方义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根据步伐的频率他已经猜到是谁了。他没有回头,却笑着说:“来这里坐一会儿吧,凉快得很。”
“你瞧瞧你,”孙正华拿着蒲扇故意指着方义的后脑勺骂道,“是在思考那些账目吧?既然是在认真思考,又怎能三心二意呢?身后来了个人,都能打乱你的思路,你这也太不专心了!”
方义笑而不语,依旧没有回头,继续思考着他正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孙正华坐在了方义身边的一把椅子上,靠在椅背上任由风吹干他的汗水,吹乱他的头发。一直忙碌一直忙碌,这忽然停下来休息的滋味,真是太舒服了,跟那天上的神仙也差不了多少嘛。
孙正华问方义,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是否已经理清了所有的账目,有没有遇到什么难懂的问题,要是有,就说出来,或许他能帮得上忙,可别憋在肚子里闷坏了自己。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方义倒是很喜欢听孙正华这个厨子说话,别看他天天只专心做菜做饭,脑子里装的东西可真不少,除非不说,这一说出来,头头是道,还常常能软软地击中别人的要害。
“孙叔,你知道这馆里谁最会管账吗?”方义转过脸来,笑着问正躺在椅子里舒舒服服吹风的孙正华。
孙正华不假思索地回答:“那还用问?当然是柳翁了。算账这样的事,不是我夸海口,就连钟老板家那专门负责管账的先生也比不上咱们柳翁,差得远哩。”
方义又是笑而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我现在得去龙顶寺把柳翁请回来帮我管账?”
孙正华一听,才知道自己刚才误会了方义的意思,方义是想要找一个现成的人来帮他管账。柳翁管账再好,他现在也回不来啊,提他也是白提,反倒会惹得方义心生思念。
找个合适的人来管账?什么样的人才合适呢?除了柳翁之外,还有谁最擅长管账呢?孙正华忽然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忙转过脸去对方义说:“有了!找他啊,除了柳翁会算账之外,那就是他了!”
方义被孙正华这突如其来的咋咋呼呼弄得莫名其妙,谁啊?去找谁啊?他是哪个?哪个他怎么会算账?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整个乌岭镇,街道上的行人车辆依旧在来回穿梭,只是不似早晨和上午那般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空气里裹着一层闷闷的热,一整个地从空中铺盖下来,行人踽踽独行,车辆慵慵懒懒。
菜市场上一眼望去,空空荡荡,只见人影,不闻人声。
有一家卖鱼卖肉的正在用木桶打来的水往地面上一桶接一桶地倾倒,一遍又一遍地清洗,光秃秃的扫帚枝条有节奏地划擦地面的“嚓嚓”声响,是此刻偌大菜市场里唯一活着的动静。
不声不响站在菜场的一个角落里,林伟的一双眼睛来回扫视,四处搜寻。在离那家鱼肉铺子不远的一个摊位上,正低头坐着一个青年人,时不时地左右摇晃着脑袋,像是在打瞌睡。或许是因为他天天卖菜太辛苦了,林伟这样想。
林伟朝着那个青年人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他走得很小心,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环顾一下四周,以防有什么不测。这个菜市场里的寂静与空荡让林伟不得不时刻警惕暗藏在它内部的危险。
只要陷害柳翁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那么凡是医馆的人,就都不会有安宁之日可言,需要时时刻刻提高警惕,谨言慎行,以防不测。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