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钟子恒的善意提问,曹世雄并未立马给出回应。
但曹世雄心里非常清楚,当年的那件案子的确得罪了很多人。至于具体都是些谁,他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只知道当时牵三挂四,仿佛密密麻麻一张网。
不过,随着时间的日渐推移,那些人要么已经去世了,要么隐姓埋名,要么远走他乡。让曹世雄最为担心的是,唯一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人,就是现任镇长杨星汉。
对于早已渺渺如烟雾的往事,曹世雄打心眼里再也不愿意提起,更不愿意去回忆。那是一场骇人的梦靥,会让他寝食难安。
如今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狱里,曹世雄才后悔没有妥善处理那些被半夜抛进他家院子中的不义之财。
那时候的他和楼青云谁也没有料到,那样秘密的一件事情居然会走漏了风声,被向来图谋不轨、居心叵测的杨星汉知道了……
钟子恒见曹世雄不愿提及过往,便也不再多问。他只是在暗示曹世雄,若是新帐旧账一起算,一切恐怕会变得非常糟糕,将会对他极为不利。
分别时,曹世雄拜托钟子恒有空时照顾一下他的家人,希望他们不被随意打扰。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尽力!”钟子恒说完便站起了身,“倒是你,在这种地方呆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恐怕得时刻有越王勾践的那种精神才能挺过去。”
曹世雄听到这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仰起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看着钟子恒,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了那么一丁点儿往日的智慧之光。
离开监狱后,钟子恒带着黄天住进了县城里的一家旅馆。这一夜,他没有睡好,听着街上不知哪里传来的时断时续的铃铛声,恍恍惚惚直躺了一夜。
钟子恒是一个商人,但他和曹世雄之间的交情却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静水流深。不曾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
第二天,钟子恒见到了县里的一些领导,但一听说他又是为曹世雄的案子来的,便一个个都找借口躲开了。他们谁也不想被卷进这场洪波中。当务之急,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车子行驶在返程的山路上,钟子恒对黄天说:“现在各条路都行不通,以后就更难了!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只能选择先好好保护他的家人了。”
黄天连忙说:“这件事交给我们去办就行了,您不用再操这份心。倒是方义那件事,不知道您还要不要……”
还没等黄天把话说完,钟子恒就高声回答:“要,当然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您打算这次……派谁去走一趟?”黄天扭头看向钟子恒,目光中闪烁着一种久违的期待。
钟子恒看出了黄天的心思,但他并不打算让黄天去跑腿,想了想说:“我知道你很想跑这一趟腿。毕竟你和方义也算是交情深厚。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不能派你去。天高皇帝远,万一你一时没忍住坏了规矩,我岂不是损兵又折将?我已经想好了,让秋亭去办这件事。他向来公事公办,不会出什么差错。”…
“您就这么信任他?”黄天撇了撇嘴,心里很不服气,但也很无奈。
钟子恒微微一笑,“你们都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谁的禀性脾气我不清楚?倒是你们自己,身为局中人,难知局外事。”
黄天微微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当他的目光触及公路边的山峦时,又不自觉地想起了方义的那张笑脸。他不曾想过,那日骑峰岭慌乱中匆匆一别,就别成了永远。
两天之后,秋亭带着行李独自出发了,一路往北,赶奔方义的家乡百家村。
然而在秋亭看来,方义绝对不是那种贪恋钱财的卑鄙小人。就算方义至今还活着,他也不会干出那样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只不过是钟子恒自己不放心、不放弃而已。
“穷困潦倒的小山村?也不知道究竟穷成了什么样子。”秋亭一边走一边心里琢磨。
当钟子恒找来章胜向秋亭讲述百家村的情况时,秋亭惊诧极了。那样穷困的方家,怎么能养得活九个孩子?然而,更让他惊诧的是,从前每一次见到方义,都无法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点点的由贫困衍生而出的自卑来,却总是那么自信,那么开朗。
“乔雪!”秋亭的怀里揣着乔雪写给方义的那封回信,不禁心中一阵感慨,“没想到方义这个臭小子居然还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小媳妇在家乡等着他!要是乔雪知道方义已经不在人世了,会悲伤成什么样子……”
一路上辗转奔波,一路上思绪万千,秋亭再也没那份闲心思观看沿途的景致了,只一心想着快点赶到百家村。
不巧的是,路上遇到了一场连绵的秋雨,行驶在公路上的车子又抛锚了,结果耽误了行程,直到第五天的中午,秋亭才来到了百家村。
这里和江南相比,差别太大。这儿虽说也有青青的高山,但屈指可数。不像江南,一眼望不到边的全是峰峦叠嶂、秀峰突兀。
让秋亭最感兴趣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平坦的地势,从东边能直直地看清西边,从南边能直直地望透北边。
正往前走着,一条弯弯的小河出现在眼前。小河里的水有些浑浊,大概是这几天下了秋雨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