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歪了一些?再往左一点……嗯!这样就对了!”
腊月的下午阳光和煦,照得院中积雪闪烁着晃眼的光。
月予忆裹着银白色的斗篷,白皙的脸被斗篷边上滚的一圈绒毛捧起,映得她脸颊上和唇上的血色更加浅淡。
她抱着一只暖呼呼的汤婆子,明明冷得牙齿都有些打颤,却还是不肯进屋。
方寻归按照月予忆的指挥,终于在门上贴好了福字。然后,他赶紧催促着月予忆:
“你快进屋,别冻坏了身体。”
他快步走到月予忆身边,用身体帮月予忆挡住冬日里太过于肆虐的冷风,直至把她重新塞进了屋子里。
短短数月,荒院和房间内已经被月予忆和方寻归装饰得温暖闲适。
卧房内的木桌上摆着几支梅花、放着几本泛黄的书。一旁的柜子上满是木盒瓷瓶,绕过青竹屏风,是松软宽敞的床榻。墙上的青苔被方寻归细致地清除、再重新覆以洁白。
墙后,是月予忆设计的小密室,堆砌着无人敢想象的巨额钱财。
月予忆坐在桌旁,淡笑着嗔怪方寻归:
“只是不小心着了凉,哪用得着这么娇气。”
自从得知月予忆时日无多之后,方寻归简直把她看成了瓷娃娃,丝毫不敢让她有任何差错。
前几日,月予忆到临月城中接诊,因为一个疑难患者而多费了几日的心神。结果,患者好了,她却着凉生了病。
在临月城的药铺里,看到月予忆咳出了血的时候,方寻归吓得差点要抱起她就冲回家中。
月予忆笑得咳嗽,让他别这么紧张,自己还远没到会死的时候。
即使如此,方寻归也时刻如同绷紧的弦。
比突如其来的离别更可怕的,是一开始就知道离别终将到来,却不知道是何时何日,会不会有任何遗憾。
方寻归表情严肃:“你回床上躺着,剩下的我来收拾。”
他不知何时,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早上陪月予忆去临月城中行医,晚上回来在她整理草药的时候去准备饭菜。
方寻归学什么都很快,厨艺也是。短短数月,他已经把做饭的差事自觉揽到了自己身上。
颜昨袖第一次来拜访的时候,见到围着炉灶忙活的方寻归,笑得抱住月予忆左摇右晃,被方寻归一把从月予忆身上拉了下来。
那时候,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直到现在,方寻归也总是会做噩梦,梦到月予忆死在自己面前,或者梦到月予忆为自己的死而悲恸。
从梦中吓醒的时候,月予忆的睡颜依旧恬淡。
她睡得很沉,睡梦中也总是带着浅淡的笑意。直到后来发现方寻归的黑眼圈又开始加重,月予忆才意识到他被噩梦缠身。
方寻归再次被强行安排了汤药,还获得了月予忆的哄睡。
月予忆第一次将方寻归虚拢在怀里,拍着他入睡的时候,方寻归的整颗心都在颤抖。
月予忆闭着眼,哼着陌生的旋律,拍打的手逐渐沉重迟缓,直至她先睡熟了过去。
方寻归才纵容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不需要深究那夜的眼泪蕴藏着何种情感,方寻归贪恋地用视线描摹着月予忆的容颜,直到天色大亮。
第二日早上,他被诧异又生气的月予忆灌了更多的安神汤。
思绪回笼,方寻归利落地踩着夕阳下的积雪,提着餐盒走进屋。
院外传来颜昨袖标志性十足的声音:
“准备开饭了没?饿死我了!”
方寻归已经习惯了颜昨袖风风火火就闯过来的做派,对此置若罔闻。
倒是月予忆推开门,笑着迎接:
“昨袖姐!快来快来,打雪仗!”
方寻归把食盒放到屋里,无奈地大声嘱咐已经冲出了房间的月予忆:
“别闹太久。”
“嗯嗯我知道!”
月予忆裹着厚重的斗篷,从地上迫不及待地攥了一把雪,笑着扬向颜昨袖的方向。
颜昨袖大笑着闪开,开始回击:
“好你个月丫头,上次还没被我教训够?等我先把酒放下的,今天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两人的笑闹声中,方寻归把八盘菜一盆汤整齐地码好,透过窗外看着两个追逐的身影,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柔和的笑意。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见到月予忆有些跑不动了,方寻归再次走出去喊了一声:
“别闹了,回来吃饭吧。”
颜昨袖揽着月予忆,和她交换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笑。
方寻归不明就以,回身开门。
刚转过身,后颈就被塞进了一团冰凉的雪。
他下意识绷紧了浑身肌肉,反手握住身侧匕首想回身戳刺防守。可转瞬间,他又意识到,现在不需要“斩空”出现。
果然,一转头就看见了月予忆灿烂的笑:
“是不是吓你一跳!”
她兴致勃勃地问。
方寻归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轻笑着,仔细拢紧了月予忆的斗篷。
荒院附近没有更多人家,暮色沉沉,远处的临月城中隐约传来几声爆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