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逐墨在二十五岁的末尾,办了一场大型主题画展。
画展的主题,是“锚点”,与宣告苏逐墨突破瓶颈期的那幅油画有着同样的名字。
画展从筹备开始就饱受瞩目,不少人都在质疑,苏逐墨是不是飘了。
二十四岁那年,苏逐墨以“逐墨”为主题的画展就已经备受争议。
画展中的作品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有的灵气逼人、有的僵硬古板,看得出是把瓶颈期之前和之后的作品全都混杂在了一起,共同展出在了公众面前。
采访记者问苏逐墨,如何评价画展中风格各异的作品,会不会觉得作品存在很多不足之处。
苏逐墨坦率地回答,是的,但是他不后悔。
因为无论哪一幅作品,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属于苏逐墨的创作,都是曾经的他。
突破瓶颈期这件事,在苏逐墨身上显得效果斐然。他曾经古怪冰冷的气质褪去了不少,变成了清冷又忧郁的温润。
曾经很多人都说苏逐墨很装,说他的一切都出自人设,就连二十四岁这场毁誉参半的画展,都被打上了“又在立人设”的标签。
这样的评论,在苏逐墨二十五岁那年逐渐减少。
“苏逐墨感情受挫”、“苏逐墨江郎才尽”、“苏逐墨灵感枯竭”,层出不穷的讨论词条在一年之后也平息了下去。
以自已的名字为主题的画展结束后,苏逐墨从公众的面前消失,媒体账号全都不再更新。
“殿下的唯一人类”,这个账号也再没有发帖。
直到苏逐墨在二十五岁那一天,突兀地宣布要举办一场新画展。
锚点,这是所有关注苏逐墨的人都熟知的作品。这幅画背后的故事,大家也都猜测到了一大半。
和苏逐墨神秘的“殿下”有关。
殿下去哪里了,她和苏逐墨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二十四岁的苏逐墨整个人都被悲伤和脆弱笼罩。
苏逐墨对此全都闭口不谈。
“锚点”画展选在了一个无人想象到的偏僻角落。没有人知道,八年前这里曾有一场宿命般的“画展”,将苏逐墨的命运就此改变。
与画展同名的油画,这一次被毫无意外地展出在了主展厅中。
海面上的玫瑰依旧肆意地绽放着,画中除了苏逐墨之外的另一位主角,却依旧没有出场。
画展被分为了四个展厅。
“他”、“她”、“我”、“我们”。
不明所以的展厅主题,用风格迥异的画作讲述着几段同样不明所以的故事。
猎奇、温馨、清雅、奇幻,依旧是苏逐墨独有的笔触,以各种新奇的颜料和不同的风格落笔成了不同的风格。
只是每个展厅的故事讲到最后,都变回了最简单的速写。
“他”最后变成天边的云卷云舒,“她”化作了夜空中的月色,“我”踏着满地盛放到濒临凋零的红玫瑰,向着未知的远方走去,成为“我们”的结尾。
更大的讨论因此掀起。是意识流还是炫技之作,苏逐墨是否选择抛弃猎奇风格,对此的讨论依旧没有停息。
但所有用心观展的人,都能看出最后一幅画作中手捧玫瑰的男人,和“锚点”中被吸血鬼少女赐予画板的男人,都是苏逐墨笔下的自已。
最后一幅画作,名为“启程”。
男人背对着看客,无人知道他的表情是期待还是悲伤,亦或是最深沉的落寞。
没人看得见。
名为“锚点”的画展,以极强的说服力敲定了苏逐墨在当代画家中的地位,又将“苏逐墨把自已锁在了框架里”的评价彻底打碎。
他是无可替代的、唯一的苏逐墨。
画展结束后,苏逐墨拒绝了所有采访,围在他的郊区别墅外面的媒体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二十五岁这一年,苏逐墨在公众面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殿下的唯一人类”的主页发帖:
“月光永远都在我的身边。”
无人可解其意。
有人在评论区小心地问:“那月亮呢?”
这是苏逐墨回复的唯一一条评论。
他说:
“月亮回到天上了。”
评论区中白色的蜡烛似乎默认了故事的结尾,苏逐墨看着那些沉默的烛光,心脏被酸涩揉皱成无解的绝望。
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他想要让“殿下姐姐”用一贯的骄矜语气对所有人宣布,她只是暂时离开了一段时间,而不是永远不再回来,你们猜错了。
但是苏逐墨不敢求证,他生怕一旦踏上寻找的路途,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会熄灭。
他总要有一个支撑自已走下去的念想。
二十五岁的画展结束,苏逐墨不再去应答任何有关画展的讨论。
他来到了月予忆的地下室,在空旷的棺材旁边盘腿而坐,想象着月予忆如果看到这一幕,是会说“不愧是猎奇画家”,还是会说“小心着凉,影响我夜宵的口感”。
颈上的疤痕已经完全消失,没留下一丝痕迹。
刺痛的感觉在感知里一寸寸消退,到最后,记忆将它们修订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落在颈侧的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