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沧澜峰,穆家。
穆辉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依旧虚弱着。
当年与寰天渊的那一战给他的经脉留下了难以治愈的旧伤,再加上前几日收到信后受到的刺激,如今穆辉还活着已经是苍天开眼。
他躺在榻上咳嗽了一阵子,喉咙中仍有血腥气未消散。一头花发此时显得更加衰败,原本锐利的眼神也苍老浑浊了下去。
昔年三位至交好友,如今落得如此境地,不省心的大儿子又执意跑去了南城。
唉,和年轻的自已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脾气……
不知道南城那边是什么情况。穆辉至今不敢相信,褚鸿振怎么能做出这般丑恶的勾当。
穆天云手中攥着小竹筒,匆匆赶来:
“父亲,大哥回信了。”
他疾步走到穆辉的床边,打开竹筒倒出其中的字条。
不同于从前以树叶、麻布、或者随便什么东西为纸,大哥这次规规矩矩地传了纸条回来。
一定是十分要紧的事。
这样想着,穆天云展开字条。
大哥向来嚣张狂放的字迹被局限在了小纸条上,可怜巴巴地挤成一团。
穆天云努力辨认着大哥的字迹,一字一顿地念出了纸条上的话:
“准备去群英盟找褚鸿振玩命,勿念。”
穆天云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重新读了一遍那句话。
他没看错吧?大哥要去干什么……?
没等穆天云重新读上第四遍,纸条已经被穆辉劈手拿了过去。
穆辉嘴角抽搐着,确认了这的确是自已不省心儿子的字迹,缓缓放下字条,深呼了一口气。
穆天云在一边看得紧张,生怕他爹又被气到。
从小到大,穆天云都习惯这一套流程了。大哥把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然后他代替大哥去哄爹消气。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套流程一点都没变。
果不其然,下一秒,穆辉朝穆天云怒吼着:
“写信叫他滚回来!”
可这次,穆天云犹豫了。他迟疑地对穆辉说:
“爹,大哥这样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若是月家真的被褚鸿振陷害,我们坐视不理岂非太不仁义?大哥要去替月家讨说法,我觉得这没错。”
穆天云把自已的想法跟穆辉说完后,就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
别打他别打他,他可没有大哥那么结实……
还是没躲过去。
穆辉一巴掌拍在了穆天云的背上:
“臭小子,你爹是那不讲情义的人吗?今年年底群英盟主要重新推选,中原武林全都盯着群英盟。这个节骨眼上他去找褚鸿振玩命,想啥呢!你哥从小就不长脑子,你脑子也被熊瞎子吃了是吧!”
穆天云被拍了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了之后问穆辉:
“爹,那你的意思是……”
“先让他回来再说。褚鸿振那个老畜生最会装人样了,现在还不知道命门心法在哪儿,乱糟糟一堆事,光杀了褚鸿振有啥用?你让他抓紧回来,不回来就把他腿打断!”
……
浮台郡的客栈里,穆天野躺在床上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重新闭上眼。晚上还要继续赶路,要抓紧睡一觉。
可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浮沉方丈刚才说的那些话。
“这世间有鬼吗?有轮回转生吗?没人敢说自已知道,因为没人真的经历过。月丫头是从未存在过的例外,她未来会如何,死而复生还是灰飞烟灭,贫道说的不算,谁说的都不算。
“穆小友,你和你爹一个性子,都是重情重义的人。贫道提醒你一句,别绝望,也别抱太大希望。顺其自然,因果自有安排。”
穆天野当然明白浮沉方丈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团乱麻,眼下的情况也是,他的心绪也是。
想不通。
他喜欢月予忆这件事儿有这么明显吗?
换个问题,他怎么就喜欢上月予忆了?
难道真的就像穆辉那小子说的,“鬼迷心窍”?
怎么可能,浮沉方丈都说了,月予忆根本不像话本里写的厉鬼那样邪乎。她最多也就能吹点冷风吓唬人。
所以问题出在自已身上。
扪心自问,穆天野找不出不喜欢月予忆的理由。性格好、长得好、人品好、哪哪都好。
如果八年前就知道月予忆是这样的,他当年跑到月家门口就不该是要个说法,而是重新提亲了。
月予忆能不能看得上他,那另说。
如果月予忆不喜欢他,他穆天野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可是这么几天相处下来,她对自已的印象应该……还不错?至少不差。
不差就是还可以,还可以就是有机会。多好,天作之合。
唯一的问题就是月予忆死了。
唉。
穆天野重新睁开眼,从胸口的暗兜里取出了一片青白色的玉石状骨片。
当初揣着骨片是为了“避寒”,如今月予忆四周没那么冷了,还得找个时间把骨片重新入土。
如果八年前有人告诉穆天野,未来你会喜欢上月予忆,还带着她的尸骨到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