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跪爬到太夫人和老国公面前,砰砰磕头,哭求道:“求老太爷和老太太做主!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再不答应休妻,明玮的小命都没了呀!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求二老允了他休妻!”
她头磕得结实,又保养得宜,磕几个下去,脑门便是一片青紫,脑壳子嗡嗡的,又磕几个下去,脑门已见血。
太夫人和老国公对视一眼。
老国公轻轻颔首。
太夫人看看一脸血的郑氏,再看看一脸血的施明玮,缓缓地,松开了乐安宁的手。
她眼里含泪,歉疚地说:“明玮媳妇,委屈你了,你和明玮,还是和离吧。”
和离二字落下,堂上男人们的心落回肚子。
乐安宁泪如泉涌,后悔没带刀,杀一个赚一个,捅死几个施家人,这场恩怨也就了结了!
傅南君和王蘩对视一眼,二人双双跪下,含泪说:“既如此,求老太太恩典,把我们一道休了!”
大家脸色又是一变,感觉呼吸都困难了。
这二人掺和什么?
施明秣大惊失色,忙去拽王蘩:“我的六奶奶,你闹什么休妻,我可从未想过休妻,快起来,别跟着瞎掺和!”
王蘩如今半点挨碰不得他,狠狠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说道:“老太太,入门两年多,我一直无子,不敢耽误六爷,孙媳心中有愧,求老太太做主,让六爷休了我吧!”
施明秣不料想听到这番话,惊得呆愣住,旋即噗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她身边,不断扯她袖子,低声哀求:
“他们闹,你闹什么?我何曾说过休妻?”
傅南君抚着胸口,那里鞭伤痊愈了,却要一辈子落下痕迹,言辞恳切道:
“孙媳受了大爷一鞭子,无颜做世子夫人,无颜面对府内外亲朋,无颜侍奉舅姑,求老太爷老太太替大爷休了我,为大爷另择贤妻良配!”
老国公等人面色铁青,终于明白傅南君和王蘩是来做什么的。
怎么休?
国公府一连三兄弟休妻、和离,传出去,他们家还有人能在外抬得起头吗?
这三个媳妇是拿名声要挟他们啊!
而国公府近小半年来,最缺的便是好名声。
老国公猛拍桌案,正要开口,哪知太夫人再支撑不住,脑袋一歪,便昏了过去。
汤嬷嬷惊叫:“老太太!老太太!”
堂上又是一片大乱。
老国公骂道:“不成器的东西!婆不婆,媳不媳,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女不女!都给我滚出去!
休妻的事到此为止,小二,你若活下不去,受不得你媳妇,你便去死!我们施家没你这种孬种,待你死了,我便开祠堂,将你从族谱上除名!”
施家父子们色变,不敢言声,拖了昏厥的施明玮出去。
容氏脱不得身,没奈何,扬声吩咐请郎中,又招呼丫鬟仆妇们,背起太夫人去厢房躺着。
又掐人中,又拿个鼻烟壶来,放在鼻下刺激她。
太夫人幽幽转醒,打个喷嚏,睁开眼,便是老泪纵横,哽咽声道:“老头子,不可休妻,不可和离……”
老国公打发了儿媳妇和丫鬟仆妇们,只留下汤嬷嬷,坐在床边,握了老妻的手,叹气道:
“放心,没休妻,也没叫谁和离。我还没死呢,这个家散不了。”
太夫人哽咽了会儿,颤声说:“人心散了。”
老国公拿帕子为老妻拭泪:“人多了,心眼子就多了。我做儿子、孙子那会儿,闹得比这还凶呢,大风大浪我们都闯过来了,这算什么?怎么就气晕了呢?
为那几个不肖子孙气病,真不值当。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不和离,怎么闹也翻不了天去。
我看老大他们并非真心休妻,吓唬吓唬明玮媳妇罢了——我们本也打的这个主意,还说劝一劝呢。明玮媳妇应是早有应对,拉了她两个妯娌来助阵。
从头到尾,他们各自心里有数,就我们老俩口当了真,给他们当了枪使,最后气晕的却是你。你说我们,图什么?”
老国公说着,也心灰意懒起来。
太夫人满面泪痕道:“老大媳妇原本瞧着虽偏私霸道,却也还算稳重,大面上没什么错漏,近来诸事不顺,大病一场,行事渐渐失了章法。
她做长辈的带头,不知收敛,底下小的们可不就乱了套吗?
就说明玮虐待丫鬟们那些事,我听过风声,却不知这般严重,想来全是老大媳妇以雷霆手段善后,一日日纵容下去,明玮就长成如今这个混账模样。
这孩子,没救了。他若是个猫儿、狗儿,关笼子里也就罢了,偏生他是个大活人,掰不过来,腿长在他身上,谁能辖制?”
老国公嗔怪道:“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瞧瞧你,又操心上了。管他作甚?一个暴戾的糊涂虫,一个纵容他的老母,哪日他死在谁手里,我一点不稀奇。”
太夫人拍他手背:“到底是孙子,何苦咒他?”
“罢,罢,罢,我不说了。”
老国公见老妻不哭了,轻笑一声,听外面传郎中来了,便止了话头,放下帐幔,请郎中入内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