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节下的,主母太太病倒了,镇国公府颇乱一阵子。
虽下头的事都安排妥了,但上头的事,如祭祖迎客等,必得有个女主子撑起场面。
棠棣院里,郑氏吃了药用了早饭躺下,却不敢睡,苦苦熬了一个时辰,烧得双目通红,仍不见傅南君那里有动静。
二房三房将来要分出去,尚且可不顾国公府的体面,她身为国公夫人,可不能不顾。
再是要强,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因此,盼着傅南君主动将掌家理事的活计都接过去。
她料定傅南君必会来的,好在管理中馈时显摆炫耀,杀一杀她这个婆婆的威风。
为了府里上下的体面,她咬咬牙,也就忍了,待病愈,再想法子收拾她。
却万万料不到,傅南君竟是不来。
此时此刻,她望着床榻前的荒凉,蓦地掉下两行泪来,心中越发凄苦。
长子施明武早早来瞧过她一回,便随国公爷出门送礼去了。
次子卧病不起。
三子养伤。
小女儿缠绵病榻。
郑氏消瘦一大圈的脸,显出几分衰败老相,虽高卧锦绣堆里,却依旧给人灰头土脸、灰心丧气之感。
金嬷嬷心头发酸,忙忙地寻来帕子,为她拭泪,温声劝道:“太太莫慌,奴婢去,求也将大奶奶求过来。 若她推脱,世子爷那里也是不依的。”
郑氏恨得捶胸口,酸楚道:“先前儿就闹和离,若明武发作,怕是正如了她的意!如今我病倒了,她恐怕更得意,觉着可算狠狠治了我。
从前我哪里有对不住她的?要这般下我的脸面,在这个当头冷眼旁观!我熬心熬力的,为的还不是国公府,这国公府将来不是她与明武的?当真好黑好狠的心!
我为这个家忙得脚打后脑勺,跟那上磨的驴子也没差了,从不见有谁感激我,暗地里恐怕都怨恨我呢。你也别去求,乱就乱吧,横竖丢脸的不是我一个。”
金嬷嬷道:“太太别说气话,跟里头的人置气,倒叫外头人瞧了笑话去,不值当。再耽误了爷们的事,到时又是您的不是,何苦来哉!
太太且睡一觉,奴婢上门去传她,她一个做儿媳妇的敢不来?到底是太傅的孙女,不敢这般不识大体的。”
郑氏也没了法子可想,便含泪点点头。
谁知,金嬷嬷来到菡萏院,请了又请,可谓是三顾茅庐。
换做刘备,那是连诸葛亮都请出山了,而金嬷嬷却连傅南君的面都没见上。
韩嬷嬷惭愧道:“求太太体谅些个,我们奶奶一直病恹恹的,好些日子身上不爽利,近两日赶上月信,手脚冰凉,早起摸额头有些发烫。
今儿精神头儿越发不足,尚未起身呢,哪里敢接手中馈,怕神思恍惚的,出个差错,触了新年的霉头,倒是不美。
府里也不只大奶奶一个媳妇,三太太、三奶奶、四奶奶她们哪个不比大奶奶强?姐姐就饶了我们大奶奶吧。”
金嬷嬷嘴里发苦。
妯娌三太太、别房的侄儿媳妇,哪里有亲儿媳妇好使?
中馈之权落到二房、三房,不止要欠人情,到时收回来怕也要遇到些麻烦的。
又或者期间她们黜落了大太太的心腹,安插自家人手,到时换人怕会伤了和气得罪人。
若傅南君接手就不同了,从前便是使唤顺手的,且大奶奶与太太利益一致,不用革除太太的人手,回头婆婆要从儿媳妇手里收权,也是顺理成章。
金嬷嬷说破嘴皮子,最后也没能见上傅南君一面,只得讪讪地离去。
她一路慢吞吞回了棠棣院,见郑氏睡不着正苦苦等她,索性心一横,期期艾艾回道:
“大奶奶病了,今儿起不来身,来不了。太太早作打算吧,府里的事也不是只有大奶奶一人可托付。”
郑氏听了,只觉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散了似的,喃喃道:“明年,老七娶了媳妇,我们家就立刻办喜事,将葛四娶进门。年节里我便催老爷去向葛家求亲……”
可巧,容氏、施窈、陶籽怡、龚璇等女眷们来探病。
施窈是纯凑热闹来的。
小辈们进来,隔着屏风行礼,关心两句,便退出去,在外面吃茶,以防传染风寒。
单容氏留下说话。
金嬷嬷看她的眼神如看自家老娘,殷勤地服侍,唤丫鬟们上茶上果子,又亲自搬来织锦厚褥套的圆凳,请容氏在床头坐了。
容氏嗔怪道:“嫂子病了怎么不使人说一声呢?若不是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特特说了,我们怕是还蒙在鼓里呢。
老太太本也要来的,是我们看天儿冷,硬给拦下了。嫂子且宽心养病,府里上上下下都关心你呢。”
郑氏扎挣了这半日,后背汗津津的,因放不下府里一摊子事,只能苦苦支撑,到此时,已是筋疲力竭,脑子发昏。
她心知,太夫人是怕传上她的风寒,才不来的,不过容氏话说得漂亮,也就不去计较了。
不来就不来,儿媳妇瞧笑话也就罢了,再叫婆婆瞧了笑话,她这一年都不好见人的。
“妹妹来得正巧,我正要将府里上下诸事,找个人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