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搂紧了她,眼窝子发酸。
施窈手背上沾满了泪,接过柳华姑姑递来的帕子,胡乱满脸擦了擦,接着道:
“老太爷说要给我过生辰,我不知多高兴,昨晚又做了个好梦,想着从今天起,我应该是时来运转了,却不曾想,不曾想……二哥哥二嫂子他们今天又出了事!
今儿林家姑娘来问我那些话,我原打好了腹稿,况且我之前受的委屈,老太爷都帮我讨回来了,这一篇在我这里已是揭过的,并不如何难过。
可嫂子们因早晨的事,神色郁郁,客人们也拿异样的眼光看我——就在刚刚之前,我也不觉着如何难过,刚刚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自个儿运道还是差了些。这一切,原不该是这样的!”
她眼里含着泪,说几句便喉咙哽一下,或肩膀颤一下,一大段话下来,有几个字含糊不清,听来却愈发叫人心酸。
施窈心想,施家人虽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但有一点好,那就是每次都能容忍她将话说完。
太夫人含泪道:“谁说你运道差?运道差,岂能投胎到咱们施家来?你二哥哥二嫂子的事,本就不与你相干,你嫂子们也不是给你摆脸色。
只是,那两口子一个上吊一个掐脖子,闹得快成亡命鸳鸯了,她们倒不好摆个喜气洋洋的脸出来。
老头子,你倒说句话啊!窈丫头和客人高高兴兴地庆贺生辰,结果扫了兴,总不能就让窈丫头白白咽下这个委屈吧?”
老国公也不知能说什么了。
谁都没错。
生辰宴闹成这般,那些客人们怕是揣测施窈不得宠,回头不知怎么奚落她。
施窈确实受了委屈,不说就罢了,既然说出来,没有让她硬咽下这个委屈的道理。
“都怪那欣娘折腾出来的幺蛾子,”老国公寻思半晌,找到了源头,欣娘扎施窈的小人,却将小人扔在施明珠的床底下,破坏了姊妹俩的运道,“回头我找人做场法事,去去煞气和晦气。
窈丫头,行善积德这个事是没错的,既然你爱做,便去做吧。明儿,或者后儿,看看你三哥哥什么时候得空,让他带你去,他是最妥当不过的。”
施窈点点头,暗忖,总算老头子自个儿联想到背锅侠欣嬷嬷,不用她费心暗示。
然后,泪水洗过的眼睛,水汪汪、眼巴巴地望着他。
老国公故作疑惑:“看我作甚?”
施窈羞赧:“我,我囊中羞涩。”
她偷偷捏了一下太夫人的手心。
太夫人险些晕倒。
哭了半天,竟是为这个。
老国公气笑了:“就为了银子是吧?何苦哭成这样?你直接开口,我会吝啬那几个铜板?”
施窈喉咙又哽了哽:“委屈是真委屈,但说出来,好像又没那么委屈了。我可没有骗你们,犯不着——姑娘家的眼泪多珍贵啊,可不是几个铜板就值得我哭的。您问问祖母,哪回我哭是为了银子的?”
太夫人失笑,点点她的额头。
祖孙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窃笑。
老国公垮下脸道:“这是与你祖母亲近,便不忍心薅她的羊毛,便来薅我这个老头子的羊毛了?”
施窈水润的眸子眨了眨,笑道:“老太爷哪有什么羊毛,怎么着,也是狼毫啊!”
老国公伸手点点施窈,仰头哈哈大笑,笑完便吩咐汤嬷嬷拿了他的手信去外院取银子,取二千两的银票来。
施窈收好银票,心道,这老头子真小气,差点眼睛给她哭瞎!
关雎院的婢仆们齐上阵,将生辰礼统统搬回去。
施窈揣着二千两银子,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回去,关了门,拴上门栓,关雎院上下便摆上两桌席面。
施窈和体面的姑姑、大丫鬟们坐一桌,底下一桌是院子里管洒扫、浆洗、看门等做粗活的婆子和小丫鬟。
热热闹闹吃了半个时辰,菜凉透了又热一回,又凉透,这才散席。
主仆尽欢。
施窈浅浅酌了两盏热酒,不敢立时睡下,叫半夏、木香挑了灯笼,三人就在小院里四处走走,散一散酒气。
一连晴了七八日的天,这时候纷纷扬扬落起雪花来。
三人接雪花玩,比比谁的雪花好看,又天南地北胡扯一通,施窈便问木香:“二爷和二奶奶为何打架,可有什么风声没有?”
木香觉着自己回不去甘禄堂了,暂且死心塌地跟着施窈,因此有什么消息,会跟施窈通一通气,以保证自己第二个心腹的位置。
她瞟了眼半夏。
半夏翻个白眼,识趣地说道:“我去解个手。”
说罢,提起灯笼去了十米外,站在小路口,以防不长眼的突然闯过来。
木香便低声道:“说是二奶奶做了个噩梦,哭了会子,跳起来便去又扇又掐二爷,这些姑娘是知道的。从那边传出来的,还有更骇人的话。
二奶奶竟骂二爷是‘猪狗不如的畜生’‘黑了心肝的’,又说什么‘抄家灭族’‘诛九族’‘掉脑袋’之类的话,又说什么砍了二爷前先剁了他的孽根,说他害死了崖哥儿、翼哥儿。
还有更难听的,提到大姑娘,全是些污秽话,不好污了姑娘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