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樊千秋也知道,自己只是二百石的游徼,想混到郎官的加官,还有不短的一段路途要走。
樊千秋的视线从人的身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了那些造型相似的附属殿宇,但是却看不出任何门道。
这兰台到底在何处呢?想到此处,樊千秋只能转向身边那笑而不语的刘平求助。
“敢问大兄,这兰台到底在何处,不瞒你说,我是头一次进宫,寻不到路。”樊千秋两手一摊笑道。
“兰台藏有大汉各种档案和文书,廷议的时候,县官朝臣常常要查询引用,所以在未央殿右侧近处。”
“大兄,那你我现在便过去,如今是巳时二刻,昨夜的事情已过去了许久,丞相恐怕已快要知晓了。”
“不是快要知晓,而是已经知晓!”刘平此话没有说出来,只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并未过多解释。
二人一前一后紧赶慢赶,在众郎卫的注视下,他们又在高低不同的阶梯上行了几趟,终于抵达兰台。
兰台的规模不大,是未央殿右后方一处静谧的独立的院子,距离未央殿不过几十步,位置非常险要。
再次向把守此处的郎卫出示了通行凭证,二人终于被放行,然后又被引入院中等待御史中丞的接见。
樊千秋站在兰台的院中,不禁在心中摇头苦笑,从进入未央宫开始,他已经记不住被盘查多少次了。
不少朝代都曾发生过平民挟凶器闯入宫禁之事,能发生这种荒唐事,可见那个朝代到了日薄西山时。
有一句话说得倒是不错,崩溃不是从一处开始的,而是从每一次处开始的。
从这层层严查就能看出,如今的大汉正处于国力鼎盛的上升期,根基稳固。
苦笑之后,樊千秋立刻就看见了院中那棵高大的柏树以及柏树上的乌鸦巢。
从唐朝开始,御史台就因为院中种有柏树,柏树上又会有许多的老鸹建巢,所以被称为乌台。
樊千秋倒是没有想到,作为御史台前身的兰台竟然从汉代开始就有柏树了。
“刘使君,敢问如今的御史中丞姓甚名谁?”樊千秋偏头先多问了一句。
“名叫聂万年,五十多岁,是个敦厚之人。”刘平笑着说道,似有深意。
“聂万年?”樊千秋在心中琢磨片刻,对这名字没有任何的印象,“敦厚老实,可做不好御史中丞。”
“贤弟此话倒是说得很准,敦厚老实之人放在御史中丞这位置上,不仅会毫无建树,他亦如坐针毡。”刘平同意道。
御史大夫不仅有监察百官的职责,更有协助丞相处置所有朝政的职责,还要管理御史大夫寺日常的运作,自然繁忙。
于是,在御史大夫之下设有两丞,一丞为御史丞,一丞为御史中丞。
御史丞协助御史大夫处理其余政务,而御史中丞则带领侍御史专管百官的弹劾:前者主管后勤庶务,后者主管业务。
两丞的职责权势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
在之后的几百年里,御史大夫几次有变革,御史丞和御史中丞亦去往不同方向。
御史丞很快被撤销,御史中丞权责则日盛,最终竟取代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
而在未来几年之后,大汉会设置刺史一职,这十三州刺史,也由御史中丞管辖。
樊千秋起了些贪念,这御史中丞可是重臣,若是能当上御史中丞,也是极好的。
“大兄,既然这聂万年不适合当御史中丞,为何县官又让其出任,岂不是会尸位素餐?”樊千秋极不解地小声问道。
“这聂万年,是田蚡如夫人的兄长。”刘平原本的笑脸沉了下来,似乎很不悦。
“……”樊千秋的心亦立刻沉下来,他想过韩安国会是田氏一党,但是没想过御史中丞不只是田氏一党,更是亲戚。
“怎么,贤弟脸色变了,是怕了吗?”刘平似故意挑衅地笑问道。
“怕?那倒是不怕的。”樊千秋摇了摇头笑道,“县官就在此处的百步之外,料想他也不敢指黑为白,更何况……”
“何况什么?”刘平接着问道。
“何况今日我只想把事情闹大,让田家颜面皆失,让县官有個机会下诏书训诫田蚡无德,能不能让田恬下狱不打紧……”
“今夜寅时在娼院闹得够大了,今日辰时在长安县寺闹得够大了,如今在兰台闹上一场,也就都齐全了……若县官……”
樊千秋说到此处就停顿了片刻,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并未往下再说。
“若县官如何?”刘平竟然将此话接了过去,似乎想听樊千秋往下讲完。
“大兄啊,此话有些孟浪,你切莫告诉县官,”樊千秋笑了笑接着说道,“若县官不是昏君,当借机下戒书斥责丞相。”
“你闹了三场,就为了一封戒书?未免小题大做了吧?”刘平反问一句,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一夜风流、三场闹剧,加上县官戒书,丞相威望受损,更会天人共怒,届时自会有灾异降下。”樊千秋得意地说道。
“天人感应?灾异变化?”刘平脸色越发难看,他对樊千秋的回答很不满,“你寄希望于天罚,未免太过于行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