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日夜无休,人群络绎不绝,更有人在这微妙之时总竖着一只耳朵睁着一只眼睛望向宫门。
今夜宫门忽然大开,从中又出公主车辇,几乎是仪仗才走,街道角落隐蔽处就奔出许多人影往四面八方而去,甚至还有不知从哪里寻了骡马,远远缀在仪仗之后的。
人虽不多,半夜路上本就安静,自然很快被禁卫发现踪影。
领头的得了手下来复,正要着人去做驱散,不想却见前方那车辇边上打马转回一人,不多时远远奔来黄门一骑,竟是传话的。
那人道:“殿下特地着小的过来交代,只说今夜赶路要紧,若有跟着的,只要样子至于太过分,便由他们去了。”
又道:“至于其余行事,全由官人来定。”
那领头的连忙应了,到底忧心公主安全,更怕出事,当先差人去报城门守军,请彼处另出一队人马护送,果然不敢再做驱撵,只好任由一堆子尾巴巴着。
不独他胆战心惊,其余禁卫少不得也提着一颗心,摸黑互相交头接耳,过了许久,终于推举出两人快马上前将那领头围住。
“军将,大半夜的去往西营,殿下究竟是個什么盘算?好歹同我们通个气才好。”
另一人也道:“若说要南下,后头那许多蚊子也不叫人撵……”
领头那人没好气地道:“殿下当日既来,便不会走,你们哪里得的消息,尽在这瞎说!”
“外头四处都传,说是狄兵就在跟前,还说裴节度将要领兵先行,殿下再做跟上,总归最后是要南下的……”
领头军将虽未勒马,脸上早已变色,速度也放得慢了三分,低声喝道:“噤声,这话外头人能说,岂是你我能说的?若是传出去……”
“既如此,多少同我们交个底才是。”一人忙打马凑近了,“也不是我等贪生怕死,只若真要走,当然不好再有今日做派,不如从殿下那一处探个口风出来……”
“裴节度要领兵外驻,殿下今次是前往给兵士送行,如此安排,早前不是都已经交代过?怎的还反复来问!”那领头人不悦地道。
一人犹豫道:“都是自己人,军将便说实话罢——裴节度当真不是外出探路,好叫殿下将来……”
领头军将连骂带斥,把下头人一通挥鞭打退,只做恼怒模样,然则等人退散之后,他独自一人打马前行,不远不近挨着公主车驾,眼见马车一路向西,心中竟是生出几分犹豫来。
——那么,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呢?
虽然他表面坚信不疑,也亲眼见得当今公主许多动作,可北面步步紧逼,毕竟千金之躯,难道当真就坚守在此,始终不动了?
而一旦公主真做南行,无论此刻左右护卫如何言语,又如何表态忠心,届时众人会做什么设想,却再难揣测。
薄薄一层车厢,将内外尽数隔绝。
赵明枝端坐其中,却不做闭目养神,只着人将那烛火挑亮,又把手中花名册凑到面前,一字一词仔细默读。
这一路再如何少有行人,畅通无阻,毕竟是半夜,比起从前还多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西营。
车马一停,那帘子还未揭开,便有灯火光芒透照进来。
赵明枝扶着车厢起身下马,厢门一开,她头才抬起,就见远远近近,营地门口旌旗飞扬,又有军士列队成阵,布满校场,打眼一数,人头密密麻麻,不知几多。
而随着她半身探出,面前更是无数火光凑近,先有灯笼,又有火把,尽数萦聚于此,灯火点点,耀人眼目。
赵明枝虽有准备,被那灯光晃得还是下意识闭眼,才要稍作适应,便察觉出面前一道黑影将灯光遮蔽。
她下意识睁眼,果然面前一人半身着甲,一手将头上盔甲摘下,另一手却是早已伸到自己面前。
这动作十分熟悉,便是面前人打扮也眼熟得很,自然是裴雍。
赵明枝低低叫了一声“二哥”,便将手搭在那横在自己面前甲胄之上,自马车上一跃而下。
她在车上坐了半日,其实手脚多少有些发麻,幸而借力时十分自在,落地也无半点滞碍。
等她站稳,前方裴雍才做引路,朝着高台上直行。
两人还未走两步,就听得不知何人起头,校场上尽是山呼海啸声。
赵明枝一时站定。
此时天色未亮,视物本就不如白天,尤其她又被强光沿途照着,一时看向声音发出地方,只觉人影攒动,看不清半点。
她搭在裴雍手肘上,也不说话,虽然看不清前方队列,却特地站住了一一望去,足足过了几息,手中用力扶转,才又重新迈步。
山呼声中,她步伐极稳,并不上那高台,而是当即转向,径直走向台下校场当中。
见她如此动作,本来稍有平息的呼啸声再起,犹如惊涛拍岸。
而裴雍本来在前方,眼看赵明枝转向,只惊讶一瞬,也不出言相问,旋即一道转向,慢慢将手腕收回,退在后方一尺距离护步而行。
赵明枝当先而行,随步踏入其中一队方阵之中。
她今日仔细妆容,头戴珍珠钗冠,面有珠钿,纱幕也不戴,又有双绶大带、玉坠、金丝披褙,尤其长纱裙上缕金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