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实总是比言语更为直接犀利。
宋氏得到消息,沈玥珠甫一回到菡萏楼,甚至没等香炉中的檀香燃尽一炷,便已果断命丫鬟将一封字迹刚劲、饱含决绝之意的和离书送至衙门,亲手交到了高伟手中。
对此,宋氏只是淡然一笑,那笑容中蕴含的深意,如同初春湖面尚未消融的冰层,寒冷且深邃。
她俯下身子,温柔地抚弄着女儿沈婧清那一头如丝般柔滑、泛着健康光泽的软发,声音低得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的宁静:“这样一来,你爹爹的病情恐怕又要雪上加霜了。”
沈婧清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母亲复杂的神情,她用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抹了抹并未涌出的泪水,心中默默祈祷:让这场家庭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或许只有狂风骤雨过后,才能洗净一切尘埃,迎接真正的晴空。
夜幕如墨,悄然笼罩了繁华的京城。
灯火阑珊处,高伟的身影却迟迟未能出现在沈府的朱红大门前。
他的缺席,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沈缜与宋氏的心头,令他们焦虑又疑惑。
夜风拂过,带走了一日的喧嚣,却带不走这份难言的压抑。
直到第二日晨曦微露,曙光洒满庭院,沈府才迎来了高家的使者。
那使者身着素雅的青袍,步履稳健,目光炯炯,显然带着高家的郑重之命。
他径直来到杏花阁外,向管家通报,点名要求沈缜与宋氏接见。
考虑到两家亲家的身份,自是不宜在沈缜夫妇的私邸处理此事,于是宋氏闻讯后,立刻作出了安排。
她轻挥罗袖,示意丫鬟取来一件淡雅的云锦披肩,轻轻搭在肩头,又对着铜镜略施粉黛,梳理了一下云鬓。
她的举止从容而优雅,仿佛即将面对的并非一场未知的风波,而是寻常的亲友来访。
一切妥当后,宋氏款款走出闺房,沿着蜿蜒的游廊,走向花厅。
与此同时,沈缜已在仆人的协助下,坐上了一顶翠竹为骨、薄纱为帷的软轿。
轿子轻轻摇晃,载着他穿过庭院,沿着石径,缓缓驶向花厅。
花厅门口,沈缜与宋氏恰巧相遇。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便已明白彼此心中的忧虑。
他们携手并肩,踏过雕花门槛,步入那宽敞而庄重的花厅。
花厅内,早已等候在此的王庭,身材魁梧,面容威严,比其弟高伟更显沉稳持重。
他身着一袭深紫色蟒袍,腰间悬着一块碧绿玉佩,显得尊贵而庄重。
见沈缜与宋氏步入,他并未起身相迎,只是微微颌首,示意二人落座。
然而,他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仿佛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
王庭并未落座,也未接过宋氏递上的香茗,那杯茶水在空中停滞片刻,随后被侍女悄然收回。
他挺直腰背,双手负于身后,神情严肃得几乎凝固。
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怒火虽未熊熊燃烧,却犹如暗潮汹涌,潜藏着无法遏制的愤慨。
“沈老爷,王某今日前来,实乃奉家主之命,有要事相商。”
王庭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铁锤砸在人心上,“您唤我一声‘兄弟’,王某自觉受之有愧。当初两家联姻,本是希望以此为契机,增进两府之间的友好关系。然而,贵府千金入嫁我高家之后,种种言行举止,皆表明其心中对我高家,乃至对高伟,存在诸多不满。”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沈缜与宋氏的脸庞,似乎在寻找他们的反应。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封口严密、纸张泛黄的信函,重重地置于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是和离书。”
王庭冷冷地说出这三个字,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决绝与坚定,“我高家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既然贵府千金无法接受这段婚姻,我高家愿意成全。但请沈老爷明白,婚姻非儿戏,此次和离之事,我高家必会公正处理,绝无半分让步。”
话音落下,花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沈缜与宋氏面面相觑,震惊、困惑、愤怒交织在他们脸上,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们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高家的态度竟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和离决定。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无疑给原本就风雨飘摇的沈府,又平添了几分危机与未知。
这封和离书,承载着万千沉重与决绝,如今正被令妹稳稳托于掌心,向沈缜递来。
她的眼神中,既有不容置疑的决心,又有难以言喻的苦涩,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已然破碎的鸳鸯梦。
而那舍弟,早已在和离书上慎重地按下指印,那一抹朱红,犹如烙印在白纸上的伤痕,醒目且刺痛人心。
沈缜作为沈家之主,纵然心中百般不愿,此刻也无法回避这份象征着婚姻终结的文书。
他缓缓接过和离书,指尖触及纸张的瞬间,仿佛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冰冷决绝。
他凝神细观,只见那份和离书一式三份,遵循古制,分别由高伟、沈玥珠及衙门各执一份,以昭示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