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祯说得没错,人家就算打了你,但已经隔了这么久了,你凭什么说是人家导致你家弟弟身亡的?
你怎么不说死因是十八年前被你老母用藤条抽过屁股呢?
父母官本着尽职尽责的态度,耐着性子又问道:“那死者李福,这几日间可有昏迷不醒?”
“除了死前半日,其他时间没有。”
“可是能吃能睡?”
“是……是的”,李全顿时显得有些慌张了起来。
郑梦祯虽然算得上是个有能力的官员,他自己也立志做一个清官,但今天这种情况,就算苦主口中把自己说得再惨,也没法将罪责落到黄韬的头上。
这时黄韬也乐了,他抽出背上的折扇,右手拿着,在左手掌心一下一下地敲击,表情说不出的轻松惬意:“李全,我可是好心,大明律有云,凡诬告则反坐同罪。小爷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个机会,自己把尸体搬回去罢。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何?”
直到现在,李全也不知道李福之前做的那丧尽天良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弟弟死了,丧弟之哀痛彻心扉。但现在知州老爷说的又不无道理,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开始窃窃私语,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后悔。
是不是当时不听那个锦衣卫小哥的话,就没今日这些事情了?
要是李福之死,真与那黄韬无关,那自己不是还要落个殴杀他人的反坐之罪?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怎么摆着一具棺材?”
李全一看,正是前日跟州衙捕班班头一起来自己家的小哥。
陈逸一身飞鱼服,身旁还站着被马彬打发出来的邱田。他朝着郑梦祯拜见道:“晚生见过父母官,此处可是那李福命案之事?”
郑梦祯一看陈逸的衣服,又看到了在青楼命案现场见过的邱百户,便知道这少年已经答应了马彬的招徕。
自己本来还想请他当个刑房司吏……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这位知州大人当即回道:“此事乃是寻常凶案,且真相还未辨明,不归你们管吧?”
“牧令大人所言甚是”,陈逸态度上完全没得挑剔,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然而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吃了一惊:“可此前捕获教匪,百户所日夜审问,那教匪崔五供词之中,却与此案或有关联。”
这也太牵强了点吧?
两个年轻人斗殴致死,非说跟白莲教有什么关系,郑梦祯是肯定不信的。
他只觉得对方是又犯上了爱管闲事的毛病,就跟之前在青楼那时候一样。
“小友”,知州换了个称呼,靠近一步小声说话,足见陈逸在其心中的印象还是不错:“这案子分明就是李全诬告,你又何必来蹚这滩浑水?”
“牧令大人”,陈逸再鞠了一躬,可谓是把礼节尽到了极致:“可倒也未必。”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黄韬那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之前那几耳光的仇,对方还记在心上呢。
“你说与教案有关,就是有关?”黄韬一脸恨意,仗着年轻气盛,自己又有个当典史的亲哥,还没觉得不敢得罪这锦衣卫校尉,张口便道:“城中教匪已被尽数捉拿,此时又来说什么教匪,岂不是耸人听闻、横生事端?”
哟,这小子还挺横,陈逸也不辩解,微微一笑之后,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锦衣卫驾贴。
《名山藏》有云:“成化之后,内官用事,倚仗锦衣。千百等户赍驾帖为名,织造旁午,贡献络绎,株取不赀,遂使民间徭役繁兴,财力日绌。”
这可是天子亲军的搜查证+逮捕令!驾贴的“驾”,本意乃是銮驾的驾!
别说黄韬一介白身了,就算郑梦祯本人也不敢在驾贴面前随便造次!
昨天陈逸是找到马彬,好说歹说才从对方那里要到了这么一张玩意儿。而且还颇不合规地没有在上面注明具体事项,今天拿来用。可谓是恰到好处。
黄韬见识短浅,还不认得东西,但郑梦祯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位知州老爷本来是好心,想劝李全撤诉回去,以免到时候落个反坐之罪,但现在这小子居然把驾贴都摆了出来……
“看来今日之事,是没法轻易收场了”,郑梦祯见陈逸是打定主意要管闲事,自己也正好落得清闲,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再不言语。
黄韬则是对陈逸记恨已久,今天见这仇人就分外眼红,当即就脖子一梗,很是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校尉大人,不知我犯了何罪?”
陈逸嘿嘿一笑:“先说命案,再谈教案。黄韬,李福之兄李全诉你曾殴打死者,此事可是属实?”
说着又补了一句:“你那几名好友,我已寻得姓名住址,到时候一问便知。此事我奉劝你一声,可不要撒谎哦。”
话语之中满含威胁,自己那几个狐朋狗友也不可能顶得住锦衣卫的审讯,黄韬不敢赌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只能承认道:“我哪有殴打!无非就是推了他一下,他自己摔倒的!”
话说得中气十足,黄韬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怕。毕竟摔倒到死亡隔了那么久,而且刚刚李全当着知州和众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