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作妖了,过点消停日子不行啊?”
见张子义仍是一副意难平的模样,老曹劝道,张子义呸了一口,“这他妈的过的是啥日子,吃都吃不上溜,这要是搁以前……老子上顿肉下顿鸡……”
“越说越来劲是吧!”老曹掐了他一下,“我知道你咋想的,你儿子不是要订婚么,想整点大米……”
老曹磕了磕烟灰,冲他招招手,“建平,还有你个老瘪犊子,你们俩跟我过来!”
孙建平一脸好奇,张叔都整不来大米,曹叔难道有办法?
张子义这才咧嘴一笑,“草,不说点狠话还请不动您老这尊大佛了!”
“别扯哩哏楞,我也不知道我这张老脸还好不好使。”
“那必须好使,曹大横把走到哪不都是这个……”
“别哔哔了,等会堵住你脸上那個坑,少说话!”
老曹领着俩人急匆匆绕过场院,来到农场办公楼,刚到门口就被人给拦了下来,老曹陪着笑,“麻烦您给场长通传一声,就说是曹建民来了。”
“你谁啊?”门卫是个小年轻,上下打量着这三个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农民,眼神里满是轻蔑。
“我是你们场长的大哥。”老曹也不恼,笑着说道。
“等着!”
小年轻又扫了他们仨一眼,蹬蹬蹬,一溜烟的往楼上跑。
三人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伸手摸摸身后的暖气片,热气腾腾的烫手。
“这农场真好诶!”张子义打量着绿色的墙围,刷得雪白的墙壁,还有头顶那盏硕大的水晶灯,羡慕得不得了。
要是能在这上班……
做梦都能笑醒!
“那老头,你们仨过来吧!”
不多时小年轻站在楼梯口冲三人招招手,老曹急忙起身,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
首先入眼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铺着水磨石的地砖,一扇扇门虚掩着,门上都钉着一个个长方形的白色小牌牌,用黑色宋体字写着“会计科”、“后勤科”、“劳资科”等字样。
三人跟着小年轻一直往里面走,走到尽头才看到门上写着五个大字!
“场长办公室”!
小年轻轻轻敲了下门,里面传出威严的声音!
“进来!”
小年轻推开门,态度十分恭谨,“场长,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邹场长这才把钢笔盖上笔帽,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看到站在门外,一脸沧桑的老曹,邹场长鼻子有些酸,一把打开大门,冲三人招招手,“稀客稀客啊,老曹大哥你可真是想死我了,别见外快点进来吧!”
“诶!”老曹急忙把烟袋别在腰间,拍拍身上的苞米糠碎屑,又跺跺脚上的泥水,小心翼翼踩在地板上,看得邹场长忍不住笑。
“我的老哥哥,你快点进来吧,弄脏了没事,等下我再让他们擦擦就是了!”
邹场长上前一步扶住他,把他按在舒适柔软的大沙发上,老曹有些局促要站起来,又被邹场长按住肩膀,“您就坐吧,来我这还跟我客气!”
“这不是怕把你的家具弄脏了……”
孙建平和张子义也挨着老曹坐下,细细打量这间办公室,空间很大,足有三十多个平方,靠墙边全是各种文件柜,里面堆满了各类文件,窗边放着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木材做成的大办公桌,上面也同样是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
窗台下的三组暖气片正源源不断的释放出热量,屋子里热烘烘的,不到两分钟,孙建平就觉得身上热得刺挠。
“老哥哥家里可好?”
邹场长亲自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茶,放在他们面前的木茶几上,孙建平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放着一个果盘,里面摆着好几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托福托福,家里还好。”老曹陪着笑,连声价的说道。
“我老嫂子呢,咋没跟你一起来?”邹场长扯过椅子,胳膊架在办公桌旁,端着一杯茶,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曹聊天。
夕阳照在他的棉皮鞋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张子义局促的坐在一旁,听着老曹和邹场长谈话,手紧紧攥成拳头,汗水顺着脑门叽里咕噜往下滚。
“张叔,张叔,把帽子摘了!”孙建平小声嘀咕一句。
张子义伸手摘下帽子,攥在手里,两眼直勾勾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心怦怦直跳!
兔崽子,为了你的婚事,我这个当爹的容易吗我!
“艾玛这事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早知道我老嫂子老了(东北称人去世为“老了”),我再忙也得回去给她老人家告个别……春贵咋样了,结上婚没?”
孙建平听他这么问,险些笑出声来。
他也从两人的谈话中听出了个大概,约莫是土改那年,邹场长下乡去工作,在曹叔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两人由此结下了这份情谊。
合着在邹场长眼里,曹大哥结不上婚是正常,结婚才是不正常!
“结了结了,早些年订的娃娃亲,现在都有俩孩子了……”
“那敢情好啊,您家也算后继有人了,真是抱歉老哥哥,我这工作太忙了,总是想找时间回去看看,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