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在道门理综隐派的山上已经住七日了。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晓了自己在研究锁扣、连弩、木牛流马这些机关术后,陈耳就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
那种眼神张良说不出究竟是什么眼神。
似乎恐惧中带着一丝崇拜,崇拜中又夹杂着些许困惑。
而且,他还经常会神出鬼没般的突然出现,然后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这让张良多少有些不适应。
好在道门理综的山门很大。
陈耳也似乎很忙碌,并不能每天都找自己。
于是张良就有了很大的自由空间,这几日他一直都带着张蕤在道门理综的山门闲逛。
从山门前的几座大殿,到后山的养鸡场,从山下的取水处,到山上的蒸汽绞盘。
几日闲逛下来,张良就发现了许多他未曾见过的新物事。
用高温烧制琉璃的巨大锅炉;用来干馏焦煤的奇特鼓风装置;还有后山砖石屋外的各种小型蒸汽机,那些陈耳说是淘汰下来的试验品;四御殿满屋子摆放的琉璃瓶,里面装着各色粉末,还有各种琉璃制作的容器;就连养鸡场里,也有一些自动闸门,自动蓄水池等等机关消息。
虽然道门理综山门以养殖鸡鸭为天下人所知,可真正上了山之后,张良才发现,这座表面上不起眼的山门,它真正的底蕴却不仅仅只在养殖鸡鸭。
它似乎有着与墨家一般的传承,绝非一朝一夕,一人一物便可建立,而是经年累月,一代代人所积累下的成果,且在机关术一途,甚至远在墨家之上。
作为兼修儒、道、墨三家之学,同时又接触了不少张家秘辛的张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自觉修养、通识、眼界已至完备。
在山中潜心研究多年,更是将机关术一道研究颇深,出山时,那时张良感觉心中有沟壑,腹内有乾坤,已有睥睨天下之感。
可上了道门理综的山门,才发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本以为用连杆、齿轮、轴承转向所制成的木牛流马已是机关消息中的翘楚。
可在道门理综隐派的山门上,光是一个鸡笼上的自动门栓机关锁,就让张良研究一整日才明白其中巧思。
无知并非过错,可若是自大傲慢,那才是愚蠢,故所谓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对此,张良深以为然。
既然这座山门比想象中还要有趣,张良便决定继续在道门理综的山门住下,这座山上,似乎有太多的秘密在等着他来解开。
而陈耳似乎对自己从不设防,很多东西,只要张良开口询问,他都会告诉自己,看上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乎毫无掩饰。
陈耳此人,张良一直觉得琢磨不透,他有时像是通晓一切的智者,可有时说的话却像是个愚钝怪异之辈,经常说胡话做怪事的奇异行为,更是和自己当年结为兄弟的燕枝颇为相似。
从他的言谈举止,便能看出他不是个在乎名利的人,可他也年纪轻轻就贵封侯爵,更是享有一座山门。
他虽然看上去年轻,可有时说话却老气横秋,其言论也往往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正是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越是深思却越是觉得有其道理,其观点新颖,见解独特,实属罕见。
这也让张良对道门理综隐派产生了更浓的好奇。
自己下山之时,家主也交代过,多留意道门理综隐派的消息。
对于这个同张家有些类似的组织,虽然规模远比张家要小,可其中蕴含的底蕴比起张家来,却是不遑多让。
家主说过,世间之大,人之渺小,非一人可了解,家主六百年前曾在摩揭陀国王舍城外遇到了一位叫乔达摩·悉达多的人,机缘巧合之下竟发现对方也是一位长寿者,甚至年龄也有上千岁。
对方也有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并打算在身毒传教。
当时家主与他相谈甚欢,并且了解,在更遥远的西面,还有一些国家,那些国家,亦如东方世界的诸侯一般,互相倾轧,连年征伐,直到那时也未能统一。
此次张仪去西域商道,明面上是经商,私下却也是为了去往那些国家看一看,家主认为,既然所有人都是生活在这颗星球上,那便得知晓现如今各方势力究竟如何。
家主常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如今的张家,已经非常庞大了,庞大到已经出现内部的分裂。
早年间的张良并不知道这一切,韩张一脉的灭亡让他的前半生大多都在复仇中度过,可大仇得报,沉冤昭雪之后,他一时间拔剑四顾心茫然。
秦亡了,刘邦建立了汉家天下。
可韩张一脉,却也彻底消亡,甚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而韩张的灭亡,只不过是张家各个分裂家族之间微不足道的一次内斗的结果。
家主虽然一手创建了张家,可他却不能完全控制它,人心这种东西,越是隐藏,越是可怕。
虽然没有从家主那里听到太多消息,可从张仪那里,还有经历的其他一些事,让张良能感觉到,张家内部的不稳定,就比如隐张一脉做的很多事都已经超出了家主的要求,他们的残忍狠辣,无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