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在易承拜访的三日之后去世了。
他在弥留之际,反复念叨着一个叫‘秦伶’的名字,家人不解其意,最终看着孙膑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抱憾而终。
可在龙首山上为墨子祁守墓的易承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秦伶,这个名字,他记得,当年桂陵一战,生擒庞涓时,庞涓提起过这个名字。
这个女子当年在云梦山的鬼谷门中待过,后来向孙膑表达过爱慕,孙膑拒绝她之后,她便独自下山去了,易承不知道孙膑与这位女子究竟发生过什么,可从他临终时还呼唤这个女子的名字来看,他们之间,一定也应该有一段故事。
也许可歌可泣,也许惊天动地,可无论怎样,这段故事都将随着漫漫历史长河而逐渐尘封,最终将没有人再会记得。
“子祁,孙膑老哥昨日去世了,他身子骨不好,在下面你多照看着些。”易承一边朝一个火盆中丢着黄纸,一边念念有词。
在他的面前,是一座长满青草的坟茔,碧绿的青草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坟茔很小,却修葺的十分精巧,下面的砖墙上长出的杂草都已经被清理,周围还新铺了一层细沙。
“子祁,有什么想要的,就托梦给我,我现在很闲,你想要什么,只要给我托梦,我就给你烧过去...”易承口中念叨着,不停的烧着手中的黄纸。“虽然这里没有烧纸的习惯,不过你毕竟是咱这个后世人的老婆,入乡随俗,多给你烧点纸钱,你在下面也别委屈自己....”
烧完了黄纸,易承便站起身,远眺了一眼坟茔后面的连绵青山,此时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山涧空谷,子规轻啼,一片自然祥和的景象。
“这里的风景也好,你住在这,我也放心了...”易承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眼坟茔,便转身离去。
徐福早已经备好车马在距离坟茔不远处的小道上等候,看着自家公子每日都来这座坟茔前说话,徐福真不知道自家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明明这四年都在秦国北大营,可他不仅认识宋国的庄周,鲁国的孟轲,就连齐国的孙膑,他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都认识,着实让徐福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通,自家公子年纪轻轻究竟是怎么和这么远的这些名人扯上关系的。
不过想不通的就不想,徐福也没那么多脑子去思考各种事情,他只知道,今天的任务,是载着公子去孙府参加孙膑的葬礼。
易承从远处走来,坐上了马车,朝徐福点头道:“出发吧。”
徐福吆喝了一声,马车便沿着山上的小道朝山下奔去...
.....
稷下学宫的偏殿如今到处都挂上了白绸布。
人人披麻戴孝,从大门口还不时传出孙家人悲伤的痛哭声。
孙膑在齐国身居高位四十余年,早已是齐国朝堂上泰山北斗级的人物,虽然晚年他的身体多病,也不能继续在朝堂上执政。
可孙家人还有与孙家联姻的几个家族却也得以在朝中拥有一席之地,因此孙膑的葬礼举办的格外盛大。
齐宣王特准孙膑以国士之礼厚葬,不仅人殉三百人,还杀了一百匹战马,一百头三牲,并将这些全都早早送进孙膑的墓中。
易承是反对人殉的,可在这个奴隶制的时代,他个人的意见总显得很微不足道,孙膑死了,他很伤感,可看到那些在孙膑灵堂前哭的呼天抢地的人,他倒是忽然伤感不起来了,人世间的事,很多时候都像是一出闹剧,即便是生前再英明神武,死后照样满地鸡毛。
易承走进灵堂,给孙膑上了几炷香,感怀了一下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日子,便走出了灵堂。
外面的阳光很好,四月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易承忽然想起了禽滑釐,他前两天去龙首山上的墨门打听过,这位墨家巨子如今还活着,而且精神头还不错,如今正在从燕国回齐国的路上,想必这几日就可以见到。
一想到能与这位老友相聚,易承也是满心期待。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道门理综的李长安?”
正当易承还在幻想着禽滑釐如今的模样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青年男子的声音。
易承一转头,就看到一名穿着白色绸布曲裾深衣的青年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这男子丹凤眼、卧蚕眉,带着一鼎青铜头冠,头冠上渡了银边,再加上衣着上的花纹颇为繁琐,看上去十分高贵有气质。
“正是在下,不知公子...”
“吾乃齐国大司田苏秦。”青年男子傲然道。
“大司田苏秦?”易承皱了皱眉头,“乃是那个鬼谷弟子苏秦?”
“正是。”苏秦微微一笑道。
易承没想到自己会在孙膑这个第七代鬼谷弟子的葬礼上,遇到第代鬼谷弟子,这样看起来似乎每代鬼谷弟子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
“在下久仰道门理综之学已久,一直想请教一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庄周孟轲两位大才,昨日听闻孙家府上来了一名青年,自称是道门理综的传人,特地派人打听,未曾想今日能在孙府得以相见,实属幸运。”
“大人过誉,鬼谷之学,天下闻名,我道门理综无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