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愈观画一直默不作声,韩元春也好似个泥塑木偶般蹲在沈愈身后一动不动,生怕打扰到沈愈。
不过他最后还是轻声提醒了沈愈一句,“这幅画是我父亲一位老友放在我摊子上售卖的,那位叔伯说,这画若我卖出去可以给我五万块的提成。
“老爹在世时,我见过他给这幅画做修补,上面的字体墨色特别的淡,而老爹说他不擅长瘦金体,强行修复等于糟践了这幅画,所以尽可能的保留真迹,这就导致现在想看清画上的题识要把画拿起后斜着看。”
不听还好,听了韩元春的话沈愈心中登时就是一惊,这画在最近竟然修复过?
观画这么长时间,沈愈根本就没发现画上有过任何的修复痕迹。
如此来看,韩老修复古画的技艺岂不是已经出神入化,神乎其神?
修复古画,修是一个,复原是另一个。
复原远比修更难,你不能收了钱,到时画却交不出来。
或者交出来跟之前完全两个样,甚至比原来更差,要是这样也就失去了修复的意义。
古画修复是个技术活,很多都是父传子,子传孙,这样一代代传下来,每个老师傅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技,但是最核心处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洗、揭、补、全。
刚才韩元春说的就是古画修复中的“全”字。
全有全色与全墨之说,全墨就是恢复字画上的文字,轻勾轮廓缓缓全之,务必要保证每一笔都要与原画笔法相同,可说十分考验修复之人的书法造诣。
毕竟一个人不可能篆、隶、楷、行、草全都精通,所以一个良心书画修复师在自己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动笔,宁可留着不修,也不破坏字画原来书法与绘画的意境。
韩老自然就是这种极有职业道德的修复师。
站起身,沈愈在裤兜里取出一副纯棉白手套戴好,准备按照韩云春的说法将画验证一下。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个听上去很是温文儒雅,却又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这位老板,您这幅南唐徐皋的游鱼图看上去很是不错,不知您这画想卖多少钱?”
声音很熟悉。
沈愈转过头来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果然是滨海收藏协会的张启运。
看了对方一眼,沈愈就收回了眼神,只当张启运是空气。
韩元春却是皱了皱眉,“我这画不卖!”
张启运看看沈愈,和颜悦色的问:“不卖?不卖为何有别人在您这里看画?”
韩元春没好气的道:“人家看画是因为人家先到的,你连古玩行先来后到的规矩都不懂还玩什么古董?”
张启运闻言洒然一笑,依旧是那幅不急不火的模样,“不不不,是老板您没弄明白这寻宝坊市的规矩,在别处自然是谁先来谁先买,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但在这寻宝坊市中却讲究一个价高者得,大家同样看中一件古董,那就都可以对摊主出价,谁的价格最高,摊主就把古董卖给谁。”
“什么?”韩元春的牛脾气上来了,他瞪起眼珠子朝张启运大吼,“有钱?有钱了不起啊?我是摊主,我说不卖就不卖!难不成我的画我还不能自己做主?”
张启运没想到韩元春说话这么冲,整个人呆了呆,不过他是见过世面的,气度自然非常人可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副和煦的笑容,“兄台,既然你摆摊卖画,那自然是价高者得,难道你还打算跟钱过不去?”
韩元春嘴角轻撇,满脸都是傲然之色,“呵呵,我摊子上的东西你没看见?就这一个康熙青花醉打金枝压手杯就值好几百万,还有这古币,木雕,铜炉,笔筒,随便卖一个出去也够我潇洒一阵的,而且这些东西不过是我藏品的九牛一毛,你说我能缺钱?”
韩元春这一番输出把张启运说的一愣,他按照韩元春的话把摊子上的古玩看了一遍,还真是,都是好物件,尤其是那件康熙青花压手杯,上拍的话卖个大几百万绝无问题。
不过沈愈身后那两个吴安派来的安保却是再也忍不住,一个劲的掐自己大腿,“好么,这家伙也太能吹了,刚才还吃不上饭需要人家沈先生接济,本身对古董也是半懂不懂,现在直接把自己吹成了收藏大家。”
不过他们对韩元春不为钱而伤害恩人情份的做派非常的欣赏,觉着这家伙虽然爱吹牛但是人可以交。
所以在韩元春吹牛时,都往他身边靠了靠也算为他撑撑腰。
张启运的心态实属不错,对几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只做不见,他耸肩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去了一旁的临近摊子,也就是请韩元春帮忙看摊子那个虬髯汉子的杂项摊。
在上面稍稍扫了几眼,张启运拿起一枚玉蝉便津津有味的鉴赏了起来。
“哼,算你识相,想用钱来砸我?当我韩元春是什么人了?”韩元春挺直腰板说出一句自诩威风凛凛的话来。
对于刚才发生的这一幕,沈愈充耳不闻。
因为沈愈在做自己的事。
他先是将画卷好,然后又一点一点的展开,当展开三分之一时,沈愈斜身朝画的右上角看了过去。
上面果然有瘦金体的一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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