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陈县。
作为昔日楚国大城,今日秦国陈郡的治所,陈县城墙高大,乃是一座气势恢弘的中原大城。
威严的郡府中,郡守白喜坐于案前,目光从刚收到的前线简牍中抬起,望向下首的郡丞。
“皇帝赦令一下,就有亡人盗匪自出,郡尉借此剿除了盘踞在上蔡的贼寇。只是那周章狡猾,提前一步跑了,没将他抓住斩首,甚为可惜啊。”
郡丞笑道:“贼寇已除,只剩周章一人也无大碍。此人不过是一侍奉过黄歇、项燕的前楚余孽,勾结一群亡人为盗,现今在皇帝赦令面前,眨眼便崩溃瓦解,翻不起什么大浪。”
白喜颔首。
说起来二世皇帝的赦令真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这几年为了躲避徭役刑罚而躲入山野中为盗贼的人越来越多,官府在城乡里聚尚有控制力,可出了里聚,面对盘踞山野的贼寇就有些力不从心。
陈郡中,以昔日楚之余孽周章最为嚣张,连上蔡县尉都殁于其手,让官府很头疼。
这次二世皇帝大赦天下,逃亡在外的亡人盗匪只要向官府自出,就能免除旧罪,重新成为黔首庶民。
有人不相信官府,或是继续为盗,或是持观望之势。
但同样有人是被迫逃亡,早已想念家族亲眷,听到皇帝大赦天下,满心欣喜的前往官府自首。
这一来就给官府提供了不少有用信息,陈郡的郡尉就是借着这些自出者提供的情报,攻袭周章贼寇,一举将其击破,也就是摆在郡尉面前的捷报内容。
不仅是周章这一波贼寇,其他县的贼寇也有不少在赦令下瓦解的,使得陈郡治贼一时颇有成效。
可凡事皆有利弊,皇帝大赦天下带来好处,同样弊处也不小。
白喜想到这里,皱眉看向郡丞:“郡中的刑徒隶臣放的如何了?”
郡丞苦着脸道:“放了一批轻罪的,剩下的暂时还扣着不敢放。若是尽数放归,则郡中各处都将乱了套,此事难办啊。”
秦的刑徒隶臣数量极大,早已成为整个国家经济的一部分。
筑城修路、种田耕地、舂米织布、放牧打柴、转输制造……
刑徒隶臣的劳作已深入官府运作的方方面面,这么大一批劳动力,一朝之间全给放了,绝对要乱套,不知会有多少部门衙署直接崩盘。
白喜也感到头疼,低声道:“此事我再上书给咸阳说说,讲一讲咱们的难处,如今贤主在位,或有良法。”
……
关中之地,大秦帝都。
宫殿庙堂,离宫别馆,园囿庭院,星罗棋布,连绵瞩望不断。
在那巍峨的殿宇深处,年轻的皇帝斜躺于榻。
六個美貌婢女跪在两侧,捏弄着天子的腿脚和头肩。
前方的殿上,十余个女子身着轻薄的纱衣,在乐声中长袖翩翩,轻舞曼妙,极尽美艳之姿。
“果真只有做了皇帝,方能享受世间至乐啊。”
二世皇帝轻声感叹着。
待到舞乐皆毕,他看到赵高已站在殿门。
“都下去吧。”
皇帝轻轻说了一句,周围女子、侍从皆低首应声,小步退下。
殿外的高大男子则微笑着进来,走进殿中行礼:“臣赵高,参见陛下。”
“卿乃吾师,无需多礼。”
二世皇帝笑了笑,转而想到自己召赵高来此的目的,又愁道:“朕召卿来,乃是今日朝会上,公卿言大赦天下,自关中到各郡皆有不便之处,各官署诉苦于朕,说无劳力做事。就连先帝之陵,也缺乏人手来营造。更不要说朕如今造兔园,日后还想复修阿房,此事为之奈何?”
赵高微微一笑,来得路上他早已想到办法。
他沉声道:“此事易也,何须贤主忧心。陛下大赦天下,罪人虽然赦免,可也能再次加罪,陛下可增益法度,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于收族之刑。如此则刑徒无尽,隶臣无数,何事不能做?”
“且陛下免除了那些逃避徭役的亡人之罪,使其归乡复为黔首,不再追究他们往日的罪过,此乃大恩德。可旧罪虽免,昔日的徭役却未偿还,陛下再行征发他们服役,亦是天经地义,有了这些人,何忧缺乏劳力?”
赵高说到高兴处,侃侃而谈:“之前大赦天下,是昭显陛下的仁德,让万民爱戴。而今日增益法度,严法刻刑,则是显示陛下的威严。恩威并施,万民才会对陛下又敬又惧,尊为贤主。”
“善!”
二世皇帝抚掌称赞。
赵高见二世皇帝高兴,周围又无臣僚在侧,趁机上前再度进言:“陛下,臣有一言,不敢避斧钺之诛,愿陛下留意焉。昔日沙丘之谋,诸位公子及大臣都心中有疑。诸公子皆是陛下之兄,大臣又是先帝所置。今陛下初立,此众心中不服,臣恐他们日后有变。每想到此,臣皆战战栗栗,唯恐不终啊。”
话音落下,二世皇帝脸色骤变,低声道:“朕就知道彼辈不服于朕,还请赵卿教我,此事当如何为之。”
赵高冷冷道:“正好趁着这次更变法度的机会,灭大臣而远骨肉。尽除先帝之故臣,将那公卿之位全换成陛下之所亲信者。这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