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方山县,折彦文心情沉重。来之前,想的是折可求地位超然,宋军应该求着让折可求投降。回去了,才知道宋军不这么想。在宋军眼里,折可求只是一员寻常边将,不投降就死路一条。
投降宋军的边将,李永奇是绥德知军,郑建充又是什么身份呢?
到了绥德城外,郑建充百感交集。陕北一带,以前不管是在宋朝还是金国,一切都相差不多。兵还是那些兵,将还是那些将,事情还是那些事情。现在王宵猎来了,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由延安前来,郑建充只是带了陈右镜等少数人,兵马全留在延安城里。听说邵兴进延安之后,要将延安府的兵马全部重新编组,开到陕州、河中府带屯田。以前靠这些人捍卫边疆,现在不需要了。
以后会怎么样呢?王宵猎会怎么安顿自己?郑建充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王宵猎身体还在恢复当中,由汪若海代替出城迎接。
进了城,汪若海道:“张虞候,宣抚让你进去,有话问你。其他的人等一等,宣抚身体不适,要一个一个见。”
众人称是,不敢多问。
张驰整了整衣袍,进了官厅旁边的一间房子。
房子窗明几净,靠窗摆了一盆腊梅,此时开得正艳。桌子上摆了两盆水仙,已经冒出了花骨朵。
正中有一张小几,几上摆了一盆兰花,缀着几个羞涩的花骨朵。旁边一壶热茶,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见到张驰进来,王宵猎起身迎接。笑着道:“陕北一战,你打出了我军威名,是个大功臣啊。”
张驰急忙上前行礼。道:“末将侥幸而已。张振敢打敢冲,确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
各自落座,王宵猎给张驰倒了茶水。
请了茶,王宵猎道:“从官山到丹头寨,张振打得确实好,连战连胜,声威赫赫。现在他的名声在外,不但是打掉了陕西的金军,而且让陕西的各个势力不敢造次,望风而降。就连北边的夏国,得到消息也老实很多。”
张驰道:“用三千军队,一战而灭金军一万四千人,这样的战果,这些人是该好好想想。”
王宵猎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道:“这样说可以,但我们自己心里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张振青涧城迎敌,无论是金军还是我们都不知道对方情况。在我们能保证胜利的情况下,金军犯了一个错误。每次几千人,像添油一样逐渐把军队向前送。其实张振每次面对的金军,并不太多。直到最后遇到九千金军,恰好是在守城。金军不知道我们有新武器,向城下又送了四千人。所以真正面对的金军,就只有五千人而已。”
张驰听见王宵猎详细分析战事,急忙真起腰来,朗声道:“宣抚说的极是。”
王宵猎笑道:“在我这里,伱不必拘束。当年在陕州,你是统制,守住了码头,灭了拔离速。现在是虞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占了绥德,夺了延安府。这些功劳,足可以称为名将了。最难得的就是,在永平寨,不贪进延安城的大功,郑建充来了扭头就走。你能够不计较个人的名利,很是难得,我记住了。”
张驰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在永平寨时,末将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该回绥德了。”
王宵猎听了大笑:“若是你能够想到,思前想后做这个决定,那就落了下乘。好了,陕北的战事你处置得当,给了我最好的结果。姜敏的军队初创,你这个虞候还是当下去。”
张驰恭声称是。
王宵猎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两件事。一是计功。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神道是什么,渺无可寻,我们自己来规定什么是神。我们是军队,在战场上战没的将士们,就是我们的神。所以参战的将士,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有什么功劳,有什么过错,一定要记清楚。不可以记不清楚,随口编造。天不藏奸,想靠一枝笔改变事实,给人任意编造功劳或者过错,是绝对不行的。计功的过程中,手中握着笔的人,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谋好处,或者为自己认可的人谋好处。这绝对不行,一旦发现要重惩。——一定要重惩,不可以有任何理由推托。一个集团的崩溃,就是从上面得不到真相,而只能通过笔杆子编造的事实开始的。这一点要牢记。”
张驰拱手称是。顿了一顿,才道:“末将对这一点没有想到,不过战争的事实大致记得清楚。”
王宵猎摆了摆手道:“不能够大致清楚,而要真的清楚。事情过去没有多久,应该是能查清楚的。这些在战场上牺牲的人,我们会记他的功。不是发两贯钱,赏几匹绢,而是要记下来,享受祭祀的。他们生前的事迹,要讲给他们家人听,一代一代传下去。所以评定功劳之后,要在本部张贴,允许别人讨论。充分讨论后,最后才定下来。”
张驰称是。
王宵猎想了想,又道:“总之,评功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实事求是。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寻找事实的真相。那些事情讲不清楚的人,不可以被评为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