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又哭了?”
对钱皇后,荪歌是有几分怜惜在的。
“这双眼睛,都不美了。”
钱氏,贞静温婉,就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柔且刚。
这是这份刚强耗在朱祁镇身上,就是飞蛾扑火。
后世人因其两次被封为皇后,就大书特书帝后凄美爱情,言钱皇后被宠一生一世,夫妻二人同富贵共患难不离不弃。
凄美吗?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只能说,她怜惜钱皇后的贤惠和执着,可不会大肆称颂帝后深情。
钱氏微微蹙眉,眉目间难掩清愁。
“多谢太后挂心。”钱皇后微微福身,仪态端庄。
钱皇后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吴太后。
土木堡惊变,她的亲族兄弟钱钦、钱钟死在了乱战中。
她的依靠,大明天子,成为了瓦剌俘虏。
一直以来,她都未曾替亲族求封侯爵,到如今想求援,也势单力薄。
她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哀求孙太后,祈求老天爷。
可,时势造英雄。
吴太后和郕王殿下扶摇直上登临九霄。
她的内心,挣扎痛苦。
见钱氏腿轻轻颤抖,荪歌叹息一声“太上皇后,保重身体。”
朱祁镇,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也就钱氏实诚。
无儿无女,看似孤苦无依的钱氏,实则福气在后头呢。
朱祁镇,必须死。
那钱氏作为朱祁镇的正妻,还无子,就是朱祁钰最好的施恩对象。
尊贵的身份,阔绰的生活,难道不比跟小妾们争朱祁镇要快活吗?
历史上,哭瞎了眼的钱皇后在南宫见证莺莺燕燕为朱祁镇七年生三子六女,偏偏她无所出,还得刺绣品换衣物钱财养活这些人。
眼瞎了,腿瘸了,身子坏了,到头来只得了虚名。
朱见深的生母周氏就活的通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孙太后心里呕的很,神情就忍不住冷了几分,对日夜啼哭,粗茶淡饭试图以此来打动上天的钱氏,越发不耐烦。
周氏好歹还知道积极联络朝臣替皇长子的太子之位筹谋。
对钱氏,她素来都算不上喜欢。
虽是她的儿媳,却不是她挑的,而是她的婆婆亲自选的。
美名其曰端谨温婉。
说好听点是德容言功无不俱足,说难听点儿就是立不起来好拿捏。
她一直不得婆婆孝诚张皇后的喜欢。
婆婆偏爱胡氏那一挂的,钱氏在性情容貌上都肖似胡氏。
孙太后拂袖将床榻边桌子上的药碗扫落,褐色的药汁四溅。
“哭能解决问题吗?”
若不是钱氏占着茅坑不拉屎,多年无嫡子,大明的储君之位怎么可能空悬。
但凡钱氏有点用,祁镇兵败被俘后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哭哭哭,晦气!
钱氏惶恐,低垂着头,不知所措。
“解决不了才哭啊。”
“能解决,谁还乐意掉眼泪。”
“无能狂怒摔碗有用吗?”荪歌反问道。
孙太后:……
她堂堂嫡母皇太后,摔个碗都要看吴氏这个贱妇的眼色了?
钱氏的眼眶又红了。
孙太后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你不如把你哭的时间省出来,再准备些金珠玉石衣物遣人给上皇送去。”
钱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黯然一笑。
荪歌蹙蹙眉,以前也没听说孙太后和钱皇后之间有什么婆媳龌龊啊。
兴许是她刺激孙太后刺激的狠了,导致孙太后再也不能保持曾经的风度,只能对着弱者撒气了。
荪歌和钱皇后一前一后离开。
无人处,钱皇后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的小径上“儿臣求太后救太上皇一命。”
钱氏性子软,不代表没脑子。
朝中的风向,已经完完全全倒向了新皇。
就连后宫,也被吴太后清洗数次。
饶是母后以往千般手段万般微风,都变成了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荪歌眼神晦涩复杂,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不断恳求她的钱氏。
“太上皇在瓦剌人手中,哀家与瓦剌并无交情。”
“太上皇后的意思是,哀家与瓦剌勾结?”
钱氏的脸顿时煞白,方寸大乱“儿臣绝无此意。”
“儿臣,儿臣……”
荪歌抬手挑起了钱氏的下巴“你觉得土木堡惊变本质上是谁之过?”
“真以为那些臣子闹了出午门血案,把王振同党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毛贵、王长随殴打致死,口口声声叫嚷着太上皇被瓦剌俘虏都是王振一手造成的,就真的能将太上皇的罪责完美隐去?”
如果可以,她宁愿朱祁镇随着王振死在了土木堡惊变中。
“哀家听闻,你家中兄弟也惨死土木堡。”
钱氏强撑着身体,仰起煞白无血色的小脸“战死沙场,是死得其所。”
荪歌挑挑眉,此刻的钱氏不像润物无声的春雨了,更像是劈头盖脸砸死人的冰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