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这短短又漫长的前半生,她六岁读史,十二岁被先帝爷选中,十五岁入宫,十六岁封为贵人极尽盛宠,二十二岁入主中宫母仪天下,二十五岁临朝称制包揽大权,三十岁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她发现,她实际上已经很幸运了。
可,她仿佛也锐气不再了。
她甚至都在盼望着她的胜儿能享受常人之寿数。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人,都是贪心不足的。
她身居后宫不得志时,渴求将世间权力揽于己手,可如今,身边亲近之人渐失,她又留恋温情。
荪歌哑然,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吗?
她做不到。
而邓绥也并非真的乐见其成。
亲人离世,邓绥有感而发,心中最柔软的位置在作祟,才有了这般言语。
她愿信数年相处,邓绥对她有慈母之心。
但,慈母之心与毕生野望碰撞,野望产生的灼灼火焰,会将慈母之心焚毁湮灭,彻底消散。
最重要的是,她若长久活着,年岁越大,朝中官员的心就越会飘忽不定。
她是汉和帝刘肇的长子,正统在她。
如果她能活到亲政的年岁,哪怕她有心相让,朝臣也不会任她退缩不前,到时必然是骑虎难下之势。
死吧,死吧。
早死,有好处。
荪歌想到她和邓绥结盟时叫嚣的那句,选她吧,她命超短,人超弱。
荪歌任由邓绥揉着她的脑袋,发泄着难得的软弱。
母慈子孝,永远都是双向的。
母慈,子孝。
子孝,母慈。
……
……
新野君的丧讯,传遍洛阳勋贵之家。
邓绥立于朝堂之上命令司空负责治丧事宜,礼仪比照东海恭王刘强。
仪制虽有些逾矩,但满朝文武没人在这件事情上挑衅邓绥。
死者已矣,更遑论邓绥终究还是大汉实际的掌控者。
如今,百官的目光是聚集在邓绥兄弟身上。
母亡,按理应服丧丁忧。
丁忧是对父母孝心的最好体现,也是对儿女是否孝顺的考验。
论语中“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西汉建立后,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孝治天下,开始把丁忧法令化。
也就是从这时起,丁忧从西周习俗固定为贯穿封建社会时期的法律条文。至东汉,丁忧制度逐渐盛行。
丁忧并非没有特例,也可夺情。
但,显然满朝文武不愿邓氏兄弟行夺情之举。
甚至明里暗里进言,太后与外戚应身先士卒做表率,弘扬孝道。
邓绥在朝中,用的最得心应手也最放心的便是邓氏兄弟,她有心下旨夺情。
奈何,群情沸然。
眼见争执起,邓骘兄弟主动请求辞官服丧。
邓绥按而未决,思虑良久。
此事,无论如何抉择,都各有利弊。
所以,荪歌并没有进行劝阻,毕竟邓绥有属于她自己的智囊团,还有大名鼎鼎的曹大家班昭。
果然,班昭上书“素闻,谦让乃是上天之美德。如今陛下的四位舅父坚持忠孝原则,愿秉承孝道,主动引身退下高位。”
“臣知晓陛下和太后因边境战乱不宁,恐四舅父辞官后生叛乱,不肯应允。”
“但,如果将来有人对太后不允邓氏兄弟辞官服丧,不理解太后苦心,吹毛求疵指摘太后错处,谦让的美名便不可再得,反而会恶名加身。”
班昭的一席话,让邓绥下了决定。
美名最是无用,但也只是有用。
可以是腐木,也可以是利剑。
她手掌大权,美名不可或许。
再说了,只是暂时辞官丁忧,只要她依旧立于朝堂,临朝称制,事了,一切自是可以回归正轨。
邓绥大手一挥答应了邓 骘等人的请求,将一场风浪消弭于无形。
而后,再一次宽恕了阴氏一族。准许被贬逐的阴皇后的家属全部返回原郡,发还被官府没收的资产。
新野君,出身阴氏。
又一年,正月初一,本应是喜气洋洋红红火火辞旧迎新,但在新年伊始,便现日食。
天狗食日,必有凶恶。
这几乎是所有人心中认定的。
就连福至心灵被打通任督二脉的太史令都无法准确的给出解释,为何自太后掌权后,便天象异常,天灾**不断。
太后,的确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历次天灾之后的政令措施也甚是得当。
但,依旧还是有连续不断的天灾。
人心惶惶之际,就好似是为了证实天象,正月初七,大汉有十个郡和封国发生地震,羌人趁人之危落攻打河东郡,到达河内郡,百姓惊慌,临近官员又无守城的决心。
邓绥一边忙的焦头烂额,一边应对权臣百姓的恶意。
她已经习惯了,每当天灾,总有人有意无意的与她当政联系在一起,将天灾当作上天对她的不满。
恶意,揣测,谩骂,无处不在。
对天象越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