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朴实无华的话,让荪歌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小胖墩儿没有那些清丽无双的佳词美句,但也知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
如此文邹邹的话,小胖墩能力有限说不出来,但荪歌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旁人眼中,小胖墩儿也许不学无术调皮捣蛋,但她看得出来,李客夫妇将他教育的很好。
饶是撒泼胡闹,也知适可而止。
那颗心,柔软光明的很。
李客夫妇尽其所能,将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自己的儿女。
无论是李白,还是眼前这个牙齿又掉了两颗说话都漏风的小胖墩。
因为沐浴着光明,便想将光明恩泽他人。
这便是教育最成功的地方。
不一定要出口成章,不一定要完美无瑕,不一定要显赫至极。
有同理心,懂感恩,会付出,这样的人无论是身居高位,还是市井小民,都算得上堂堂正正的人。
“那阿兄拭目以待了。”
自这番谈话后,小胖墩也不再一门心思的致力于美食,而是催促着荪歌及早到长安。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入私塾接受爱的教育了。
似他这般聪慧,考核手到擒来。
荪歌笑而不语,丝毫不提醒小胖墩入私塾后可能面临的水深火热。
课业完成不好,不仅是要罚抄的,还会有夫子清脆的戒尺声。
当然,留堂错过饭点,也不可避免。
咳咳,就算日后小胖墩翻起旧帐,她也可以装傻充愣,表明不知情。
毕竟,当年在大明寺,她是人看人厌猫嫌狗弃却又风华绝代的明月公子。
这种惩戒,向来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大可眨巴着眼睛,一脸佩服的赞扬小胖墩开了李家子弟之先河,当载入族志。
领略了金陵奢靡,扬州风情的小胖墩,初到长安,依旧忍不住惊诧于长安的物华天宝锦绣成堆。
小嘴巴上的都能塞进去一个拳头了。
“阿兄,长安如此热闹繁华,阿耶阿娘为何不愿前来?”
“我想他们了。”
小胖墩兴致低落,低着头,蔫蔫道。
荪歌拉着小胖墩的手,轻声道“有些人心中所求非繁华富庶,也许世上最美之处,存在于曾经的记忆。”
“阿耶阿娘,心不在此。”
曾经牛羊遍野,水草丰美,自由畅快的西域,才是他们的心之所属。
小胖墩抬头,抿抿嘴,轻声问“那我还能见到阿耶阿娘吗?”
荪歌敛眉,沉默。
此生能否见李客,是个未知数。
但,绝对见不到那个异域美人儿了。
落叶归根,她长于西域,多年顿于巴蜀,如今年迈,出蜀领略大唐风光,最后终归还是要回归西域的。
“那你以后将生意扩展到到西域,也许就会见到了。”
生离死别的沉重,她不愿让小胖墩提前知晓。
西域?
这对小胖墩来说,是个只存在于地图上的名词。
在长安置办的宅子里,荪歌终于时隔近一年再一次见到了李白。
不同于被玄宗连下三次诏令传召时的意气风发,而是沮丧困顿,眉头紧皱,难以舒展。
显然,他已知晓,他干谒近十年求来的一官半职,只是玄宗玩乐梨园填词的陪玩。
玄宗需要的,只是李白的诗词为盛唐点缀,歌功颂德。
这与李白所求,天壤之别。
官位有了,他却越发的不快乐。
他想经邦济世,他想为国忧为民喜,他想河清海晏。
而不是日日在靡靡之音中填词玩乐。
“阿兄。”
安顿好小胖墩,荪歌找到了在树下独酌的李白。
一年时间,李白好像老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忍不住恐慌。
她教李白学会责任,学会承担,有了烟火气,到底是对是错。
“阿月,你酿的酒要空了。”李白头发散落,眼神落寞,可看向荪歌依然带着笑意。
于李白而言,阿月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荪歌学着李白当年为她束发的模样,将李白的发冠束好,坐在李白身侧。
在李白目光错愕下,荪歌将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阿耶阿娘的归处在西域,那阿兄呢?”
“真的是那座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大明宫吗?”
“阿兄若是心中迷惘,不妨先向帝王告假,出去走走吧。”
“此次路过江陵,得知司马道长已离开天台山隐居王屋山,而阿兄旧友元丹丘元道长自华山一别后,也隐居嵩山脚下颖阳山居。”
“嵩山,王屋山,相隔不远。”
“阿兄不如前去一趟河南道,也许心中困惑便会消除。”
李白那颗自由洒脱的心,向来不会被束缚。
为官,从来都不是好的选择。
灿若繁星的大唐,也只得了一个李白。
李白眼神微亮,意动不已。
心心念念十余年的长安,他待的并不快乐。
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