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尸低下头。
将一直拖在地上的青铜剑慢慢抬起,而后用手,轻轻抚摸这柄仿佛跟了他很多年的剑。
一股苍老岁月的痕迹,从青铜剑上,于男尸的身体中,在他眼中的无尽漩涡最深处,爆发出来。
而后。
男人的嘴巴微张,细微的响声,听起来就像这张嘴,被用胶带粘黏了很多年,直到今日,才被撕开。
连皮肉都被扯烂了。
“你可以叫它,蛊。”
林湾抬眼,再次开口。
“是这把剑的名字?”
男人微微点头,而后再次说道:“嗯,同时也是我的名字。”
蛊。
林湾从未听说过,在这个世界,存在一只叫做蛊的鬼。
“很久了,很久没有人问我叫什么名字了,久到我都快忘了我叫什么。”
“可惜,如果一切都没发生的话,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男尸罕见的出现了情绪波动,言语中似乎有些可惜。
林湾并没有回答。
他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身后的狰狞鬼影飘荡,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脖子上那条细长的舌头,硬生生膨胀了好几圈,密密麻麻的尸斑,长在林湾的手上。
厉鬼真身。
甚至包括了刚才梁璐留下的半只吊死鬼。
暴露在了红色天空下。
村口这名叫做蛊的男尸,是林湾遇见过,危险程度最高的鬼。
或许用鬼来称呼他已经完全不够了。
它只是叫做蛊。
仅此而已。
即便将体内的鬼都完全施展开来,可林湾急剧跳动的心脏依旧没有没有半分缓解。
那柄同样叫做蛊的青铜剑。
林湾真正从上面感受到了名为死亡的代价。
饶是如此。
林湾也没有丝毫胆怯,而是笑着再次朝着蛊询问。
“你见过我的父亲,对吗?”
“我只见过守墓人。”男尸愣了一下,而后回答道。
“来吧。”林湾默默点头,长发虚掩下的面孔,似乎有些不对劲。
“好。”男尸只说了一个字,犹如胶带缝合的嘴巴,再次闭合。
苍老的气息随之弥漫到了顶峰。
好字落下的瞬间,它的脸上一切有关于生机的东西,悉数消失。
此时。
天空上的红,已经彻底沦为了血。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鲜血,洒在了天幕上。
又宛如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在天空之外,看向了下方。
男尸毫不在意,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青铜剑。
同时。
林湾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瞬间锁定,一股难以忍受的瘙痒,出现在他的皮肤上,血肉里,骨子深处。
啃噬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血气精华。
从额头到肚皮再到脚趾。
一道长长的裂痕突兀的浮现在林湾的身体上。
裂痕出现的地方,那些皮肉组织不停的蠕动着,原本的肌肉细胞,好像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某种蛊虫。
仿佛下一秒。
林湾就要像刚才那名玩家一样,被直接分开。
是分开。
而不是斩开。
至此。
林湾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名死掉的玩家,体内都被掏空了。
那柄青铜古剑,它的诡异能力并不是斩断一切,而是新生,蛊的新生。
于目标对象的内部,产生蛊虫。
这些蛊虫。
看不见,摸不着,甚至将血肉骨头都彻底挖出来,都找不到它们的踪迹,但偏偏能吞噬一切。
可当这道裂痕出现后。
林湾身上的异变,却始终停在了这一步。
名叫蛊的男人,抬着青铜古剑的手,再没朝下方移动分毫。
一抹宛如浓郁鲜血的红色,早已染尽了林湾和他之间。
倏地。
天空,工厂,浓烟,村庄,包括那口特殊的井,都成了血色。
整个世界。
都被陡然绽放的鬼眼,给染成了血红。
林湾右眼的金色,再也看不见。
因为左眼的猩红,早已代替一切。
林湾背后那抹狰狞的鬼影,彻底融进了他的身体当中。
张牙舞爪的黑色长发,布满尸斑的鬼手,缠绕在林湾脖子上的细长舌头,慢慢退化,再无半点灵异,而是成为了一团小小的黑色,渐渐被同化,隐没于林湾的身体中。
毫无保留的厉鬼真身。
就是林湾自己。
他本身就是被封印的最大恐怖。
林湾代表的含义,是一种可能,一种成为。
成为一只可以吞噬一切,湮灭一切的,蜕变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的鬼。
就像是面前的男尸,叫做蛊。
亦或者其他类似拼图存在的,诸如鬼手,吊死鬼,鬼花,鬼眼之类。
而林湾。
此刻状态下的他,倒是可以用另外一个称呼来命名。
鬼。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而已,便涵盖了全部。
林湾即是鬼,鬼即是林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