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当然也能杀人。”
陈益看着他:“继续说。”
袁平义靠在椅子上,微微仰头看着审讯室内刺目的灯光,缓声道:“我干了快十年的医生了,一直在急诊,所有人都夸我医术高明,是行业楷模,我也记不清……多少次从死神手中,抢回了伤病者的生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吗?因为工作的第一天,就看到了生命的消逝。”
“那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才三岁,从楼梯滚落下来,没有任何外伤,但当他父母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颅内大出血。”
“我恨啊,为什么不能早点送过来,如果能早点送过来的话,男孩很有可能不会死,我也就不用看到生死离别,不用看到男孩对世界留恋的眼神,不用看到为人父母的崩溃绝望。”
“你能想象吗?当男孩拉着母亲的手离开世界,作为旁观者的我,心痛的很,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要用尽毕生所学,拯救所看到的每一条生命,让他们继续活着,让家属……喜极而泣。”
听着袁平义的话,所有人沉默。
没有那两条人名,这的确是一个配享太庙的好医生。
陈益揉着额头继续听着,当救世主和刽子手的双重标签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种落差和矛盾,让人很难看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袁平义:“我就不明白了,我救了那么多人,不说功德无量,至少不算一个坏人吧?怎么就得绝症了呢?”
“上天惩罚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我救的人太多,有违天和了吗?所以遭了天谴?”
“救人者,无法健康的活着,健康者却在肆意玩弄生命,凭什么?为什么?”
“对生命要有敬畏,只有敬畏生命的人才配活着,想死的人,就让他们死吧。”
陈益没有评价袁平义的这番话,例行公事道:“那个女孩,什么时候决定要杀她的。”
袁平义:“我早就决定要惩罚不爱惜生命的人,她跳楼的视频传到了网上,我看到了,既然她没死成,那我就帮帮她呗。”
陈益:“你就没想过,她只是因为受到了打击,以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痛苦吗?她并不想死,真正想死的人很容易,根本不用别人动手。”
袁平义:“生命,不能用来开玩笑。”
陈益不和他杠,袁平义的心理和普通人已经不一样了,他可能是想多拉几个垫背的,但常年的行医生涯不允许他滥杀无辜,使命感和道德感还存在,所以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动机,说服自己杀人。
那就是,自杀者。
反正都要自杀了,我杀了你也没有心理负担,纯属助人为乐。
“说一下杀害李瑶的时间,地点,过程。”
袁平义有问必答,平静的很,对一个时日无多的人来说,死刑没啥可怕的,说不定熬不到法律执行,疾病就会将他吞噬。
他已经无惧。
无惧者,是很可怕的。
问完李瑶,陈益提起张溯。
“你说他啊,他和女朋友吵架的时候我就在附近看着,他不是想死吗?我可以帮忙。”
袁平义声音没有任何波澜,陈益甚至能隐约看到他扬起的嘴角。
“当天晚上我就跟着他去了那条街,在他上厕所的时候,注射了铃兰水。”
陈益:“这种毒你哪弄的?”
袁平义:“我是医生,给我一株铃兰,我可以让一杯水变成剧毒。”
陈益:“为什么要选择铃兰?”
袁平义:“圣母之泪,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吗?圣母的眼泪啊,那是因为祂看到了死亡。”
审问到这里,案情基本清晰。
这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一朝黑化,开始滥杀无辜的案子。
“医生能救人,最终却救不了自己,我指的不是你的病。”陈益盯着袁平义,语气凌厉。
袁平义听懂了,无所谓道:“我不需要自救,世界对我充满了恶意,反之我也可以。”
陈益:“恶意?说的好。”
“救死扶伤医德在,丹心一片暖如春,袁平义,你并没有纯粹的医德,我不否认你手术刀下的康复者,但身为警察,我只看到了注射器下的受害者。”
“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你做出了选择,一念之差。”
袁平义皱起眉头,也许是想到了多年来所拯救的生命,也许是想到了患者和家属对自己的感恩,他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否已经后悔。
陈益离开了审讯室,何时新给卓云打去电话通知对方收队,案子已经破了。
李瑶和张溯之间没有任何关联,真的就是陌生人,现在倒是有了关联,死在了同一个人手中,可惜代价是生命。
“可怕的人心。”陈益只能用五个字评价此案。
人心能在情感中变得温暖,也能在黑暗中变得冷酷无情。
难测,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