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赵正言,心里再想捏死这只小呆兔,面上儿都半分不显,他似笑非笑地说:“那祝大设计师觉得这价儿合适吗?还是有什么别的要求?”
“价格足够了,毕竟咱们这亦师亦友的关系对吧。”祝留边说边拍拍自己,又拍拍赵正言,一副颇具江湖气的做派。
赵正言那一刻是没有表情的,两人相处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是祝留一脸笑意,赵正言面无表情。山啊,水啊,那山水轮流转啊。
还没等赵正言开口,祝留马上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亮晶晶地说:“我这么一想啊,还真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呢。”
赵正言看着祝留,还是面无表情。
“为了更好地投入珠宝设计,我想要去Tiziano实习。”Tiziano是国际顶尖的珠宝公司之一,赵正言是股东,但远不是他完全掌控的个人产业。
赵正言没想到是这么个要求,说的倒是挺好听的,就是不想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被牵着走了,想要单飞了。真是变小狐狸了啊,很明显祝留是有备而来,不是当初那个一头雾水,浑身棱角的女孩子了。可是赵正言这样的猎手,一旦撒了网,绝对不可能空手而归。
赵正言又挂起了他那极具辨识度的笑容,“是这样的,留留,Tiziano招收设计师有门槛放在那里,世界四大美院毕业的都不一定能进去。而且那样的公司,哪怕是实习,也是硝烟弥漫。那些实习生,都是请半年的假去拼。”
赵正言顿了顿,十指交叉,“你觉得你可以吗?”
“我想试一试。”祝留的眼神很诚恳,看得赵正言心里一阵窝火,他非常确信如果换个人在他付出了这么多时间和心思之后提这种要求,早就被他弄死了。
“拿半年的时间来试吗?”赵正言的语气有些不善。
“我毕竟还年轻啊。”
“事业的上升期就那么一阵子,说过去就过去了。如果你待在我这里三年,我可以保证你在国内跃升一线珠宝设计师的同时,在国际上也能小有名气。”
祝留垂下眼,“可是我觉得那是你设计出来的”
赵正言笑了,眼尾吊起,还是那东方式的温柔与凉薄,“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成名都是经过设计的。他们努力不假,个别还有天赋。但是——”
赵正言加重了咬字,“把他们推向各大品牌,推向市场,使他们尚有待推敲的能力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还不是我们。”
祝留看着面前的画,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将是又一个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抉择,她感觉地到。
半晌,她抬起头望向赵正言的双眼,“我觉得,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赵正言一点都不意外,如果近一年的相处还不足以让他摸透一个这个年纪的姑娘,他就真的这么多年白活了。
他展开双臂,张开手掌,笑着说:“那我投入在你身上的这么多有形的无形的东西,你打算怎么还呢?”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这一刻终于到了,祝留感觉自己活到今天最大的意义就是一直怀着绝望的心情在等待某些时刻的到来。没有人知道过去祝留每次放学回家走在小路上有多害怕。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死在路边,雨水打湿冰冷的身体,没有任何人发现她,这种想法很悲观,但就是会在某些时刻不自知地冒出来。
曾经她等了那么多年,项逢出现救了她。这一次,她想要自己拯救自己。
赵正言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祝留不是喜欢插科打诨的性子,面对这个男人她也掩饰不了什么,干脆直接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我想去Tiziano是真的想去顶级的平台闯一闯,今天我的能力很有限,但是人都是不断成长的,我想独立地面对一些很现实很残酷的东西。也许会有一段很艰难的时期,但我觉得我不会输。当然你对我的指导和帮助我会一直记在心里。日后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愿意鼎力相助。”
赵正言知道祝留是什么性子的人,但是人生无常,他如果相信承诺这种东西,早就商海沉浮间被玩死了。
最让赵正言感觉恼怒的是,这么一个女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思,最后居然要离开他。时间积累的阅历使赵正言得以维持一个还算能看得过去的表情,不过绷紧的额角和紧抿的唇瓣早已泄露了他内心的恼怒。赵正言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感受了,他没有去想为什么自己介意的不是她不为他所用,而是她要离开他。
“我把你从珠宝设计的线稿都不会弄,学名都不认识的门外汉,带成在一流杂志发作品且风评极好的准珠宝设计师。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吗?”赵正言声音逐渐拔高,眼睛里的光像冬日篝火的灰烬。
祝留抿了抿唇瓣,“我很感激你,但是我认为我有选择自己的人生的权利。”
“我图的是你的感激吗?什么权利?你有什么权利?”赵正言的音量还不至于是咆哮,但语气几乎就是咆哮。祝留眉头紧锁看着赵正言,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激动。
久久的沉默,空气中漂浮的茶香归根结底还是苦的啊,丝丝回甘在舌尖,却不在鼻端啊。
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