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沉思片刻之后,前路未明,他只得勒马高喝:“原地休整!”
大帐支起来,沈渡随人进到帐内,但见案上摆着两个空的酒盏,边上并无酒壶。
他心中了然,回身对人讲:“去备一壶酒。”
随即不急不缓上前,振袖坐于对面。
“会师在即,臣请王爷多派人打探,观其可有二心。”
照原先的计划,这一万人的东南军劫了赈灾粮草北上,是来与他三万西北军会师的。
可偏偏,他的心腹不见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的人会叛变?”
五十出头的老者,常年握铁器以致粗大的指节摩挲酒盏,身上甲胄也如面庞一般饱经风霜。
沈渡只说:“臣以为,这一趟有些太顺利了。东南军绕开京都军北上,朝廷的人至今未追上来,任凭我们走到皇城外,恐怕有诈。”
转酒杯的指节顿了顿。
帐外有人掀帘进来,一个托盘上竟托着两壶酒,屈身递到案前。
沈渡只打量一眼,对面临江王的手落下去扶于膝头,对他说:“你选一壶,若运气好,陈年佳酿;若选不好,饮鸩止渴罢了。”
外头偶尔传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这帐内忽然静极了。
送酒的士兵将托盘置于案上,恭敬退出。
沈渡这才笑一声,“时至今日,兵临城下,您才想起来疑心我吗?”
“某不得不疑你。”
正是借着他的疑心,沈渡顺利砍掉一个赵靖和。
他站起身,随手拎一壶酒,先斟给临江王。
“我不知究竟出了何种变故,叫您疑心我至此;可您打了几十年的仗,也知战场瞬息万变,一阵东风定几十万人生死。”
他拢着宽大的衣袖,清亮的酒液又落入自己杯中,“从小我念书,家里人都盼我做大官,衣锦还乡重振门楣。”
“可等我来了这京都,天子脚下、朝堂之上,光是争着往上登,人挤人都眼花耳热,到头来却只看见那顶上太小,只站得下一个……谢谨闻。”
酒盏举起来递到人跟前,沈渡擒着自己那只对人说:“王爷,到了今日,莫不是这份从龙之功,您不肯许给我了?”
男人并未来接酒盏,只是睨着他。
倏然面上须髯牵动,随着眼角风霜刻下的皱纹一道,轻轻牵动起来。
“沈卿少年老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某今日可算扒了你这层皮。”
他笑点着人,终于伸手接过那杯酒,毫不犹豫仰头饮下。
在年轻人惊异的目光中,酒盏朝他倾斜,里头已然空了。
“某与你,愿共饮一壶酒。”
年轻人这才松一口气,瘫坐回去方道:“您现在愿同我说了吧,东南军究竟何种情形。”
接下来的一刻钟,临江王气定神闲,对面人似惊魂未定,犹疑片刻方给出个法子。
掀帘出帐时,一个负甲的年轻人行至男子身前。
“父亲。”
临江王点头应下,示意他边走边说。
“您就这样,继续相信他?”
“你没看见今日的情形,兔子急了要咬人,不似作伪。”
“儿子早说过,这种人都是假清高,他平日里就在装模作样。”
临江王驻足远眺,五千战马正吃着粮草,以备随时载人冲锋陷阵。
“装模作样才好啊,”他忽而感慨,“人要是无所求,都去做嵇康陶潜了,谁替我卖命?”
营帐内,沈渡演完这一场要紧戏,浑身疲乏。
他们都误会了。
以为谢谨闻独占朝纲,舒太后、皇帝都只是他手中一枚玉玺,旁人再难分得一杯羹。
可到头来,这些不过是那个女人的障眼法。
三日过去,京都静悄悄、冷清清的。
却又像一张绷紧的弦,不知何时松手,箭羽就会飞出来,挑动那两边人。
姜念不离开听水轩,白刃也离不得。
终日关在一起,起先不想说的战况,如今也要事无巨细对姜念说。
“姑娘记得,京都三月底那场星陨吗?”
“自然记得。”
“此乃灾祸之象,他们又在东南故意挑起时疫,以应天象;如今起兵的说法便是,承天之意……”要说后半句时,他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誓诛妖后。”
“妖后?”姜念露出天真的神情,“是……舒太后?”
白刃点点头,也不敢再多评述。
姜念忽然想起从前,那时误会两人有私情,舒太后又正好带人来找她的麻烦。
如今想来,怪异得很。
“为什么呢。”
白刃只当她不懂,顺势接道:“天象只是个幌子,临江王起兵谋反,自是要寻个好由头的。”
姜念想的却不是这个,随口应一句“原来如此”,回屋要找小狸花玩闹。
谁料这东西一天少说睡八个时辰,姜念给它搭的小窝不肯睡,硬是要睡榻上。
蹲下身挠着它头皮,眼前不由自主映出舒太后那张面孔。
初见时只觉皎月一般,如今想来,是有一股韧劲的。
既是谢谨闻的堂姐,当初为何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