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写《立春日》足写了三日,从心烦意乱写到麻木不仁,到最后什么都接受了。
第四日一进门,发觉老太爷还记得自己,她都悄悄松口气。
“今日往后写吧。”
姜念顿时一喜,“那我昨日写的……”
“还是没一个字能看。”
行吧,她白喜了。
第二篇仍是辛弃疾的水龙吟,忧国之心比前一篇更重,直言“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姜念读过一遍,提笔开始练。
虽说一直没得老太爷的肯定,可她自己瞧着比第一日好多了。
先前也没这样的时候,能给她静心练字,权当修身养性就是。
可今日刚写了一遍,冷清三日的院里,忽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祖父起了吧?”
姜念敏锐地意识到,那应当是沈渡的哥哥之一。
只听阿蓉含混地回着:“大公子稍候,我进去瞧瞧。”
一分神,“无人会”的无,被姜念写成了“天”。
“呀……”
坐于外间的老者应声提醒:“要静心,莫分神。”
姜念换了张纸,可到底惦记沈伯悠的来意,一笔一划地往外挤着。
很快,院里的男人被放进来了。
“孙儿给祖父请安。”
“你们都是这院里的稀客,说吧,什么事。”
隔着一道珠帘,姜念也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依稀判断有个三十五岁了。
“祖父,孙儿就是想着许久没来看您了,是过来给您请安的。”
姜念是什么人呐,一听这话的语调,在想着前几日的冷清,便知他是有事相求。
“呦,”倏尔珠帘卷起,男人探头进来,“这是您的新学生?”
姜念只得搁了笔,冲人福身行礼。
“这是写字呢?”
“是。”
“写的什么?”
“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哦。”
沈伯悠侧头望一眼自己安坐的祖父,转而进到书房里,“给我瞧瞧。”
姜念便往边上让几步,悄摸打量沈渡这位大哥。
他蓄了须,乍一看和沈渡一点不像,眼睛生得圆些;还得仔细看,才能发觉面上骨相有几分相似。
“不错呀,你一个女使能把字写成这样,已是……”
“莫捧她!”话只说半句,便被老太爷喝断,“你不如还是说说,究竟所为何事。”
沈伯悠面上不显恼怒,只放下姜念的字,说:“看到有人在这儿写字,便想起前几日,知府老爷提起您,说您有块砚台,是高祖皇帝赏给咱们家的。”
姜念默默盘算,先帝庙号宪宗,高祖皇帝都已是宪宗的祖父了。
想必沈伯悠说的这块砚台,是沈家尚未没落前得的赏赐。
且看他这模样,摆明了“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专讹老太爷东西来的。
“你有何事求他?”
沈伯悠两只衣袖并在身前,略显急促却也坦然道:“上个月珲哥儿府试,不就只差一名嘛。”
“我与父亲也商量过了,等下回再过两年,那时都要十六岁了,还得从县试考起来。这不,知府老爷说能再增一张席。”
因此,沈家得送些好处去。
姜念无声叹气。
还以为就沈老太爷这脾气,他一定是会斥责的,谁料那老者靠坐太师椅,半晌没出声。
直到沈伯悠都沉不住气,“祖父?”
“去拿吧,”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摆了摆,“叫阿蓉带你去,在边上那个小库房里。”
沈伯悠闻言一喜,“欸,孙儿自己去,不劳烦您了。”
男人立时奔向门外,撞得书房入口处珠帘叮当作响。
姜念立在原地,望着晃动的珠线出神。
“怎么不写了?”
她也穿过那道珠帘,走到老太爷跟前,“心中有惑,不解不得静心。”
“你是想问我,为何肯把东西给他?”
姜念对上他矍铄的面庞,如实点头。
“那你说,我为何不给呢?”
“且不说那物什如何珍贵,十四岁还考不过府试,就该想想是先生没教好,还是自家孩子没学好,靠走后门有什么用呀。”
老太爷摇了摇头,“年轻啊……”
在她执拗的询问中,沈老太爷坐正了些,“再有几月,我就七十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到我这个年纪就该懂一个道理。”
“有的时候,你得给人他们想要的,而不是你想给的。”
面前小姑娘睁圆了眼睛,还是说:“我不明白。”
“也罢,”老者并不强求,“你只读了辛弃疾两篇词,只读到了他的不平,再往后读,总能领会的。”
“去吧,继续写。”
姜念后来又想了想。
老太爷何尝不想后辈上进呢?他既能带出一个沈渡,便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这家里的事,他到底比自己清楚。沈家是只剩一个壳了,他不贪恋旧日的荣光,只寄希望于来日的沈渡。
这样一想,那砚台似